“每一个惊艳的产品,背后都会有一个固执的掌舵者不计代价地推动着他们前进。这样的掌舵者不多,而且越来越少。”有人曾这样感叹。
在2017年最后一個月,这个感叹属于侨福建设企业机构集团主席、侨福芳草地创立人黄建华——在吴清友去世半年后,又一个文化商人在睡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据报道,上世纪90年代,潘石屹旗下的高管就嘲笑过“侨福芳草地”的设置图纸。与当时设计前卫的SOHO尚都相比,侨福芳草地的设计外观看起来平淡无奇。它们仅一路之隔。
2004年,黄建华从去世的父亲手里接手侨福芳草地项目。项目中间经历了漫长的施工,以至一度让人觉得已经烂尾,而且在预算上超出预期近两倍。
不计代价在黄建华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因为在施工过程中我发现很多地方可以做得更好,只要我有能力负担这个费用,我就很乐意去做。”
时过境迁,这个当时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建筑成为北京乃至全国高端商业地产的标杆,每天有无数人经过,感慨里面商业和艺术结合的精巧。如果幸运的话,他们会刚好被从透明屋顶洒落的阳光打到身上。在这里,亚洲最长的室内步行吊桥贯穿整个空间。
侨福芳草地看起来像是一个逆袭的故事。这也适用于他们的缔造者黄建华。
在英国读书后,黄建华想自力更生,一脸懵懂地带着自己的建筑图纸找工作,最后找到的工作是在建筑师事务所洗厕所、倒咖啡。后来回到台湾,父亲给他安排的岗位是建筑工人,每天要挑水泥、挑砖。黄建华用工人们的语言和他们交流,觉得能融入。直到后来,他有了自己可以锻炼的工地。从施工到盖房子的图样,全都要自己弄。一次,建筑发生意外,半夜时砖全部倒了。他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也学会怎么站起来。
黄建华痴迷于收藏,体内的一部分基因来自在英国留学的时候。他14岁时就去了那儿。那里有青春、摇滚、叛逆、披头士,他会跟着游行,也喜欢达利,买达利的海报,天天挂在家里。经年后,他把达利的海报挂在芳草地里,每天成千上万的人在抬头仰望时,都能和他分享到相同的快乐。在这个空间里,哪怕是5块钱喝一杯茶,也说不定转头就和郑板桥的字、黄永玉的画遇见。
在朋友眼中,黄建华是一个好玩的人,拍照总会做些搞怪的动作。他鹤发童颜,银发飘飘,像一个老顽童,却不喜欢别人管他叫爷爷,觉得会把自己叫老了。黄建华酷爱收藏,早些年经常去北京潘家园淘宝、到十里河买建材,走街串巷,喝酒聊天,日子过得率性洒脱。
有朋友曾在知乎上回忆:“黄先生爱唱歌,去吃炉端烧,碰到过他一两次,每次都招呼一大堆人。在一个冬夜,酒散时,黄先生坚持要给我们每个人一个拥抱。他那台湾普通话和爽朗的笑声,在冬夜传出很远、很远。”
他收藏了数不清的当代艺术作品以及45件达利作品、14万瓶红酒、70多件石窟佛像、40多件青铜器等。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投到了芳草地里,这投入在现在看起来都是惊人的。
早年,他花了100万元从油画家陈逸飞那里买下过两幅画,800万元卖出一张。后来,他后悔死了,想花1500万元买回来,却未能如愿。《联合早报》提到另一个故事,一次,黄建华答应给保利拍卖范曾大张传统水墨画(买价600万港币),说是可以拍到1500万港币,“最后他在拍卖场真舍不得,‘举手又拍了回来”。
黄建华也喜欢写诗,一首接着一首。“他是京城大肚黄,天生大气不太狂,广交九流掌风向,诗酒自娱友满堂。酒千杯,诗百首,不曾正眼看侯王。”那真的就是他。黄建华平时穿着T恤、牛仔裤。“见领导,也是这个德行。”他自嘲。
在一次采访里,他提到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娱乐自己,工作的时候特别兴奋,哪怕是一些小事情,积少成多,所以我的房子确实多多少少和别人不一样”。
施工时,黄建华常爱在工地上转,细微到玻璃选哪一种、垃圾桶什么样,他都要一一挑选。有一次,走进大楼中控室的空间,里面的沉闷和杂乱让他失望,他立刻让改,把中控室打造成了《星际大战》中太空舱的样子,这成了著名的“侨福一景”。
那个好玩、热爱工作的老头在2017年12月2日走了。留下了芳草地,留下了艺术空间的可能性和未来。他去世时,很多未曾相识的人在各个虚拟的和现实的空间怀念他。
那些人永远的身影
在2017年的尾声,在人们不停地追求和速度有关的极致时,我们回头时,总能看到这些人的身影。
另一个被频频提及的名字是罗志华,2018年是他去世10周年。
人们说,他的离开像是实体书店梦想被压垮的隐喻。2008年春节,香港“青文”书店老板罗志华整理货仓时,一不小心,书倒了,他被层层叠叠的书压在下面,几天后,开始有臭味传出,没人理会。又过了几天,味道越来越大,有人破门而入,才发现他的遗体被埋在书堆下面。
上世纪80年代始,由于租金越来越贵,香港专售人文社科书籍的小书店纷纷由地面搬上残旧大楼的二、三楼,这里一度是香港前卫文化人和知识分子的聚集点。梁文道说:“罗志华的死其实是一个象征;他象征我们的过去;如果不幸的话,甚至象征我们的未来。”我们每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2017年,吴清友和黄建华他们相继离我们远去。在吴清友去世时,有人在知乎上这样缅怀他,或许也适用于他们——“当回归原子状态时,他们不仅经历了人性的伟大,还有物性的神奇——从DNA的编码,到碳氢氧的涣散,他们完整了无数人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