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

石永亮

“取暖费又上钱啦。”  
12月14日，是个难得晴天的周末。调休在家、正在聚精会神地敲击键盘的我，被推门进屋的妻冷丁一句，吓了一跳。
妻退休快6年了，每个月到建行去打她的存折，准的就像墙上的挂钟。“这年头，退休费从来都没延误，逢周末都往前提。上个月多了60，可能是半个月的，这个月上了120。”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还没等我开口，妻接着说。
“是取暖费吗？你咋知道的？”
“咋不是呀？每年这个时候都上，再说，5%的养老金上涨7月分都拿到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接过妻递过来的存折，上下两行对比一看，还真是的。
“全国都有，就你厂没有。那才算奇观了。上班都快40年了，哪年见你拿回一分钱了？还央企呢。”心直口快的妻撩过一句抢白，钻进厨房忙乎去了。无语的我却陷入沉思。
我和妻各在一家国企上班，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两厂相距10来里地，自1987年成家以来，一直是我两点一线地来回跑，一晃就是将近40年，对两个厂的福利颇有感触。
职工食堂
我所在的厂原来是个“三线”的小厂，大部分职工都住在厂附近，早些年食堂、澡堂、暖气都是免费的，市场经济时期食堂和澡堂先后都取消了，只有几十栋楼的暖气每年冬天依然照旧。自前些年加入世界500强之后，先后兴建了三处职工食堂，可同时容纳上千人就餐，品种花样繁多，重现久违了的“集体吃大食堂”的感觉。
每月每人发放第一年400元、第二年500元、第三年600元的误餐补助，每当中午时分，数以千计的职工从不同方向汇聚职工食堂，或一楼或二楼，不需自带餐具，用“公款”尽情分享着米饭套餐、饺子、糊汤面、豆腐菜等多种“免费的午餐”，不经意间，脸上流出的满足和感叹让已经退了修的老职工和家属们羡慕不已，外卖的烧鸡、肘子、猪蹄、鸭脖等熟食满足了不少喜欢晚餐酌上两杯小酒的员工，而馒头、包子、油饼等面食又让诸多“懒人”尽享“饭来张口”的惬意生活，用不完还可以在误餐窗口按各自所需刷卡领取米面油蛋奶肉等各种食材。
尤其是临近年终的那几天，由于职工餐卡上的点数要在当年清零，员工们不得不排队刷卡，然后以私家车、电动车、打出租等多种方式大包小裹地往家搬，一时间路都堵死了，那情景让人不禁联想起上世纪八十年代春节前夕在食堂总务处领年货的场景，尽管那时只有不只白条鸡和几根带鱼，可在物资匮乏时期，这就已足够奢侈的了。
“我还单着呢，根本花不完，前两天卖了三箱鲁花油，用卖油的前买了个手机，1420.”中午，就餐时，一位青工直言不讳地说。
“我也是，饭卡里还成2000多块，让我妈刷卡卖油，她拿着2000去投资，买无限极，说多么好多么好，还返钱，到现在我也没见到我妈查钱。”另一位青工接过话茬。
“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消费不完，没办法，谁也不想让清零，只有卖油了。虽说亏了一箱几十块钱，可变现了，自己买啥不行？”一位年龄稍大一点的员工听了他俩的对话，也禁不住插话。“按说，相当于每年职工多发了五六千块，家里生活必需品基本都全了，不用再上超市里去买了，比涨工资还厉害，确实是件好事。但好事要想办好并不容易”。“像你们有亲戚可串门，手里不能空着，对那些没有需求的人可就难了”。
“每个月都上，到现在家里还有4桶油呢，其他的米面蛋奶又花不了这么多，还得大老远地往家里运，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事”。
原来，一级压榨鲁花花生油一箱4桶，窗口价540元，有人以每桶480-488元的不同价格公开回收，领油窗口排队最长时足有200人，这在小城绝对是不多见的，几年来竟生意兴隆，据说，大门口烟摊的老王一天居然能收到几十箱，着实小挣一大笔。虽说员工变现一箱少了几十元，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呀。
不远处的苏宁小店整天喇叭高喊“安幕希44元一提”无人问津，窗口66元一提，员工们却毫不犹豫地狂刷卡，甚至还整箱地往外搬，好像不要钱似地。“这奶油草莓多少钱一盒？”，一位员工在刷了378元之后，有人问，“不知道，管的呢，反正不是自己的钱，只管刷吧。”结果余额显示还有2178元。
一时间，“今天卖油了吗？”竟成为职工相互打招呼询问的最热词。几千人的大厂，个人需求不同，一个大市场就此拉开帷幕，已相继有三处领取食材地陆续开通，品种互相补充，可以说生活必需品应有尽有，的确是方便了不少，但尤以领油窗口的长队令人瞩目。转手低价卖掉，好像不要钱似的，收家争相堆成小山的场景。
这场景不禁让人有些担忧：如今这信息时代，这种有悖常理的局面会不会有人偷拍挂网，万一哪一天招来巡视组，导致午餐费的福利被取缔也说不定？
节日礼包
厂里另一道大菜就是每年的节日礼包发放了。
中秋和国庆的双节期间各春节前夕发一次。几千人以各种方式带着各式各样的礼物奔赴城市各处，引得不少羡慕的目光，纷纷赞叹：“这年头还有这样的厂，哪找呀？”眼馋的就像那箱又大又甜的冰心红富士苹果似的。
记得第一次发放是春节大礼包，之前，集团工会通过考勤员把清单发到各单位让职工们选择，其中，海鲜和水果不用说了，40个虫草鸡蛋一箱才37元，调味品盒里面酱油、醋、料酒、花椒、大料、桂皮等，全是国内知名的大品牌，还有蔬菜大礼包，里面有黄瓜、长豆角、韭菜、豌豆苗、莲菜、菠菜等时令蔬菜，大家都很高兴，因为春节家家都需要哇。
没想到，放假前两天，当职工拿到手之后，打开一看，居然带泥不说、还很湿，有些不悦，后听说是公司组团到附近一家知名的现代农业生态基地考察之后才敲定的，出现这种情况，基地解释主要是因为小年那天下的那场雪的缘故，几千份的的礼包，为了不影响职工放假前拿到礼包，基地动员了上百名农民工去大棚里去摘、藕塘里去挖，然后捆扎、包装、入箱发运。
对此，当职工们听说之后，尽管也给与了很大的理解和谅解，毕竟人家也不容易，但此后的节日蔬菜礼包还是换成了干菜。
通勤车
近年来，随着公司发展规模的不断扩大，同时也积极响应当地政府的“退城入园”政策，先后在相距几十公里的东部高新技术开发区和西部新城区组建新的生产基地。
为解决职工按时上下班的问题，从第一年实施的每人每月发300元交通补助费，到后来的按不同线路设置的清一色纯电动空调客车，使得在城区不同方位的职工均可在就近站点上车。一路上，几十辆豪华大巴拥挤上下班的人流高潮中缓缓而行，让人领略到了昔日只有在大都市才有的风采和神韵。上下午工作时间，设有联络车供往返，晚上还有加班车。尽管不少职工也都买了自驾车，但新鲜几天之后，也就加入了通勤车队伍了，理由很简单“汽油成本太高”。
午餐后，一个小时的暂短休息之后，又开始了下午的紧张工作。整齐划一的现代化厂房掩映在四季常青的绿色丛中，自然物态与工业形态的完美结合给人强烈的花园式工厂之感，无论是冬季的集中供暖，抑或是盛夏的中央空调，职工尽享着司空见惯的福利，深切地庆幸自己有个好的工厂，毕竟周围多少家企业都先后被改革开放的洪流淹没，还有更多的安全、劳保和职业卫生方面的连年投入，不断扩大着福利的范畴，在经济转型、结构调整的当代中原小城，“大福利”的独特魅力令市人惊叹不已。
节假日的福利，在加上误餐窗口的生活必需品的补充，年货基本就齐了，甚至连走亲串友的礼品都不用自掏腰包，这是几乎都所有人始料不及的。
医疗费及其他
医疗费我厂实行的是全国职工医疗统筹，每个月均按一定比例按时上账，全家人有个头痛脑热凭医保卡随时可以在市区各大医院和药店支配，而她厂几十年还沿用每年每人一定额度在职工医院看病后报销，近年来由于工厂经济效益不好，半年都报不回来。如果说，这也是一种福利的话，统筹的优势还是相当明显的，自不必多说。
退休职工传统节日慰问礼品发放是很多企业的传统节目，毕竟这年头，退休职工的事是件大事，任何时候都是要摆在第一位的。她厂每年双节和春节都是发放一桶油和一袋米，而我厂的退休节日发放无论数量和质量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前些年的俱乐部的改造，也早改成了职工文化宫，为职工提供了一个绝好的休闲和锻炼场所。集团十余个职工文化业余协会时不时地开展各种文体活动，乒乓球、羽毛球、篮球、瑜伽、歌咏、演讲等室内外项目常年不断，还有一年一度热闹非凡的职代会职工优秀文化成果展示，以及仲夏和金秋两次大型职工晚会，为职工和家属奉献了一道又一道“身边人讲身边事”的文化大餐，吸引了不少家属前来收获那并不轻弹的眼泪。。。。。。
在历数了两个厂的福利之后，几十年的感同身受，抚昔思今，竟不禁觉得夫妻二人不在一个厂工作尽管有些无奈，可也有一定的好处，不仅能避免企业破产、职工下岗的厄运，实现“堤内损失堤外补”，维系家庭生计，不至于摇哪地找米下锅。尤其是职工福利方面，赶上了好年景解决了大部分生活必需品，不说是衣食无忧，起码也比涨几块钱的工资强多了。再说，各厂都有各自的厂情厂况，何必强求，好好享受当下不也是挺好的吗？况且，有些方面也未必就比别人差。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谁能笑到最后呢。
重温对比中的感动，往大了说是改革开放40年成果惠及于职工的具体体现，少拿点冬季取暖费都不算是个事儿，更何况，随着2018年“三供一业改造”，老院实行了几十年的免费取暖也开始收费了。
转眼，2019年的春节就要到了，又到了收获“大礼包”的季节。驮着沉甸甸的福利回到家，“哪年也没发这么多，要是两人都在你厂就好了，发的东西都吃不完”，妻边说边倒腾，“要是能把取暖费也兑现了岂不是好？！”我在心底突然这样想。
唉，福利，真是想说爱你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