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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长岭分公司 许可
外公去世很早,早得在我的记忆中只残存着些许片段与场景。偶尔清晰,偶尔模糊,但从未忘却。幼时的我们兄弟仨居住在老家乡下,听曾祖母说起外公家好远好远,远得他只在我们出生时见过我们,而我们在慢慢长大中却再也很少看到他。
六岁那年,我们搬到了城里,与外公家近了,但仍然隔着那时还很宽广的洞庭湖,过湖要坐船,摇啊摇,摇啊摇,要摇很久才能到外婆桥。母亲每年都会去看望外公外婆,一般都在正月间,很冷很冷,那种刺骨的寒。母亲轮着带我们几个去河西,我七岁那年带的是我。渡船六点半出发,浓浓的冬雾笼罩着湖面,渡轮缓缓驶向湖对岸。
约2个多小时后快到岸边,眼尖的母亲拉了拉我的手说:快看,外公接我们来啦!很模糊的一个身影,独立在寒风凛冽的洞庭湖边,瘦小甚至显得有些佝偻。船到岸,外公轻轻拍了拍我戴着冬帽的头,朝母亲说了声来了,便将我背在了背上。外公家在最西的长江堤边,与我们上岸最东的洞庭湖边正好丈量出农场的最大直线距离。
10多里,虽平坦,但雨雪冻住后的泥泞路很是难行。外公的脚有伤,我在他背上能一路感受着颠簸。农场的路又直又长,长得超出了我一个七岁儿童的忍受能力。我总会在外公的背上不停的哼唧:怎么这么长,怎么老走不到?佝偻着的外公告诉我:你别老看着脚下,你看着最远的那棵树,慢慢的树会越来越近,慢慢的家也会越来越近。很是诧异岁月冲淡了很多的记忆,却在脑海里烙下了那段路,那句话,到今天也会至未来。
外公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农场里现在的老人们都享受着退休职工的待遇,外公那时候没有。作为第一批围湖造田的垦荒者,在母亲对我们的叙述里,农场后来的万亩良田都是外公他们拼命干出来的。你们的外公,把我们全部扔在了老家,一个人来到了河西,母亲的语气很是平淡。
那时的他们每天要挑十几个小时的土来围堤,吃的仅能果腹,睡的土坯房土砌床。两年多的时间,在血吸虫还在洞庭湖肆虐的年代,你们的外公和一万多名垦荒者们一起,用人拉肩扛在长江之滨、洞庭湖畔开垦出了一万多亩良田。外公和所有开垦者们一样,成为了农场的第一代农民。
在那样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里,他们听从着国家的安排,在自己开垦出的土地上轮换种着粮食、棉花和甘蔗,而后又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国家。你们的外公,在围垦的时候,在大冷的冬天里在半没脚的湖边挖了两个多月的湖泥,本有腿疾的他变得有些佝偻了;而在种棉花打药灭棉虫的时候,你们的外公劳动时间过长吸入了太多了药雾,从此他的肺也出了问题。每每说到这里,母亲的声音会变得哽咽,眼角总会泛红。
外公是个抗美援朝的老兵。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外公已经去世了十几年。国家出了新的抚恤政策,作为抗美援朝志愿军家属的外婆每年可以享受着国家发给的抚恤金。
数目不大,但在当时的农场引起了轰动。除了农场领导,其他人都不知道外公是个抗美援朝的退伍兵。你们的外公是一九五零年八月入的伍,一九五一年三月开赴朝鲜作战,多年之后小舅向我提起。当时的外公已经有了姨妈、母亲和大舅三个小孩,在老家沐浴着新中国的阳光,过着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
一纸“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征兵召集令让他丢下了锄头,扛起了钢枪,义无反顾,毅然决然。如同三年后他下了战场进农场,没有任何犹豫与顾忌。在小舅的叙述里忆起幼时的我,因为总是跟随放电影的父亲去走村串乡的看电影,而几乎记住了那个年代屈指可数的几部电影的台词。而每次与外公见面都会被他要我背《上甘岭》的台词,而每每背到“要送,要送,不管花多大代价,一定要送!”这一句时,外公总会望向屋外,眼里总会有光。
老家与你们外公一起去朝鲜的有三个,只有你外公回来了,那两个永远留在了那里,都是十九岁,回国后他便多了一句口头禅:活着要知足。进入老年的小舅与中年的我喝酒闲聊时仍会提起外公。而我的农民外公、老兵外公在他活着的时候要求给他的两个外孙,我的哥哥和弟弟起名字:哥哥许赳、弟弟许昂。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