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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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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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解放军报　|　徐俊　许必成　　2017年01月30日09:54

深夜，空喀山口边防连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团参谋长李彩军。

窗外，寒风凌厉，夜色如墨。点完名，中士张万库快快洗漱完，迫不及待拿起窗台书架上的那本《羊皮卷》，躺在床上，惬意地品尝奥格·曼狄诺的心灵鸡汤。

突然，一阵急促的哨音将平静的夜瞬间撕裂。张万库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穿上衣服跑了出去。

参谋长早已站在大厅里。等大家列好队，他走上前来，用威严的眼光扫视一周，将声音提高八度：“同志们，接上级通报，有一伙不法分子企图潜入国境，上级命令我们今晚实施潜伏！”说完，他伸出左手看了看表：“现在是23时10分，抓紧准备物资，半小时后准时出发！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呼号声在大厅里久久回荡。在高原，参加边境巡逻已是家常便饭，但这次深夜潜伏让张万库心里既紧张又激动。

领取装具、整理物资……23时40分，随着参谋长一声令下，潜伏人员向不同点位出发了。

根据任务部署，全连分成多个小组。张万库与中士马永强、上等兵彭阳阳、列兵董兆轩分在第1小组，由排长王永朝带队，务必在天亮之前到达章图山1号高地卡点设伏。

汽车在黑夜中颠簸穿梭了一段时间，被一条河挡住了去路。河的对面，就是海拔5483米的章图山。大家下了车，准备涉水过河。张万库走在前面，脚刚伸进水里，彻骨的寒意冰得他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一咬牙，5个人手拉手光着脚过了河。

河水长期冲击，山脚下形成了一道鸿沟；加之伸手不见五指，打手电又容易暴露目标，大家绕着山脚走了近20分钟，才找到一处适合攀登的突破口。可在这里能不能爬上去，谁也拿不准。

“排长，我在前面探路，安全了，你们再跟着上！”大家采纳了张万库的建议，把他从河沟里推上山坡。他爬了30米左右，压低了声音说：“排长，跟上!”

“你继续往前走！”听到山沟里的回答，张万库迅速迈开步子。山越来越陡，只好四肢并用，脚蹬手爬，呈Z字形，爬一阵歇一阵。

海拔慢慢上升，氧气愈加稀薄。张万库先是头疼，脑瓜像是炸开了一般，胸闷得喘不过气。慢慢双手发麻，双腿发软，突然脚下踩着的大石头一滑，“哎呀”一声，背上背着的睡袋从手臂上挣脱，和石头一起朝山下滚去。

这下可好，睡袋没有拉住，胃里却翻江倒海，一下子就把晚上吃的全吐出来了。懊恼加上高山反应，让张万库一阵晕眩，瘫卧在斜坡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寒风吹来，他头脑清醒了一些。

“不行，我不能倒下，万一不法分子在我们卡点之前潜入了呢？”张万库寻思着，拼命撑了起来，脑子里预想着不法分子的模样、服饰、武器，心里默念着平时训练的“Stop!”“Don't move！”

终于，张万库爬到了山顶，一块大石头躺在一块凹地旁边纹丝不动。他走近一看：视野开阔、便于隐蔽，还能挡风，是理想的潜伏点。张万库赶紧趴下，拿出望远镜，时刻保持静默。

“万库……是你吗？”不知过了多久，张万库恍恍惚惚听到了排长的轻声呼唤。“是我，排长！”他头也不回，眼睛始终盯着山口方向。突然，一个人从背后冲上来，紧紧抱住张万库：“万库，我们都以为你摔下山去了，找了你一个晚上！”张万库转过头，月光下，排长清瘦的脸庞上满是泪水。

原来，战友们在山脚下听到了张万库“哎呀”一声，担心他摔下了山，4个人沿着石头滚下的方向，一路找一路小声喊，见着重物都过去摸一下，最后摸到了一个睡袋，还以为他被饿狼给吃了呢。

晨曦慢慢冲破黑暗，黎明曙色即将来临。就在大家为爬上近70度的长陡坡、按时抵达设伏点而高兴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马永强突然剧烈地胃疼起来，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医疗包里都是外伤药，唯一能缓解痛苦的，就是喝一口热水。张万库把半瓶矿泉水放在腋窝下，4个人轮流焐热，每隔10分钟给他抿一口。

晨曦初照，阳光射得人睁不开眼。可对马永强来说，这是最大的福音。随着气温上升，他的胃疼慢慢好转。

白天，由两人轮流警戒，其他人躺在睡袋里养精蓄锐，等待黄昏和夜晚的到来。那是不法分子可能潜入的关键时期。快半夜的时候，天气冷极了，氧气越来越稀薄，寒风更是不讲道理，像针刺一样袭来，透骨奇寒。大伙儿个个冻得瑟瑟发抖，手脚都冻僵了。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陡然间，天空落起鹅毛大雪，厚厚的积雪将山峦覆盖，闪着寒冷的银光。雪下了整整一上午，排长和马永强穿着雨衣负责警戒，张万库和彭阳阳、董兆轩躲在一件雨衣下待命。剩下的2件雨衣，用来遮住睡袋、枪弹和仅剩的一点食物。当天下午接到情报，不法分子越境的可能性增大，上级命令大家固守待援。到了晚上，大家枕戈待旦，不敢有丝毫懈怠。

第三天早上起来，帽子上、大衣上结满了冰碴子，一翻身咯吱咯吱作响。更要命的是，所带的食物都吃光了，连队前送的食物被风雪阻隔，暂时还无法送到，饥饿时刻威胁着大家。队员们紧挨着躺在雪地里，一个个脸色惨白，嘴唇乌紫干裂。饥寒交迫中，张万库还不忘开玩笑调节气氛：“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饿不饿，想想革命老前辈。”他伸出皲裂的左手，在挎包里来回倒腾：“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看我能不能给大家变点好吃的出来。”他正说着，手突然在包的夹层里摸到一节软软的东西。

“火腿肠！”他惊叫起来。

“真的假的，你还想来一个‘望梅止渴’？兄弟们是饿不是渴，旁边有的是雪！”排长喃喃地说。等张万库掏出一根火腿肠和两颗棒棒糖，4个人的眼睛都直了。

“忘了是哪次巡逻时装进去的，真是天助我也!”张万库颤抖着手撕开火腿肠，用刺刀平均切成5节，每人分了一节。这顿美味早餐，与其说吃完，不如说舔完。因为，五分之一的火腿肠，大家享受了近一个小时。

到了下午，张万库拿出一张餐巾纸，把两颗棒棒糖包起来，用刀柄捣碎，平摊在手心里，给大家使了一个眼色。吃到一半，排长眉头紧锁，使劲把大家搂到一起说：“兄弟们，考验咱们意志的时刻到了，不能再吃了，必须留着一点有备无患。”张万库点点头，用纸巾把糖又包了起来，塞回挎包里。

第4天，北斗手持机终于接到连队发来的信息：食物已送至山下。夜幕降临，张万库悄悄摸下了山。4小时后，他带着大家翘首以盼的食物回到了潜伏点。

雪山无言，山风低吟。1号高地对面的山口，积雪厚了又化，化了变厚，唯一不变的，是5双警惕的眼睛始终如一紧盯着，没有漏掉一点可疑的情况，直到第7天接到了情况解除撤回连队的命令。

下到山脚下，胡子拉碴的5个人久久回望巍峨的章图山，7天来的艰辛瞬间化作征服雪山的豪情，在胸中默默升腾……

走进连队营房，大家没有卸下装备就直奔食堂。张万库一口气吃了4个肉包子、一盘蛋炒饭，喝了两大碗热面汤。

“想撑破肚子吗？你们不要命啦？”参谋长故作严厉地把所有人都赶出了食堂。张万库眼疾手快，左手一下抓了3个肉包子，用手抹抹嘴，经过参谋长身旁时若无其事回敬了一个鬼脸，不经意却看到参谋长眼眶里分明有泪光在闪动……

屈联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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