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水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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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村外，有好多水坑。坑的名字千奇百怪，有的依据形状，叫“长条坑”“弯钩坑”“月亮坑”；有的根据方位，叫“南池”“大北池”“东水洼”；有一个坑，常用来浸泡编筐编篓的柳条，叫作“柳池”；还有的，叫“蚂蚱坑”“二麻子湾”。我爹说，那个蚂蚱坑，打坑的时候，一挥䦆头，蚂蚱乱蹦，就随口叫起来了；二麻子湾么，是二麻子挖下的第一锹。
这倒是挺有趣的，我无来由地觉得，村东的月亮坑就是通往东海龙宫的入口，孙猴儿一定是从这里进龙宫借的定海神针。
月亮坑不光面积大，还很神秘。那里水多，鱼也多，有人捞到过几斤重的大鱼，这在深山区人工挖的水坑里，是很少见的。那里还有一种鱼，背上背着螺旋桨一样的翅，游动时发出“嗤嗤嗤”的摩擦声。水边草丛里，蹦着的癞蛤蟆，碗口大，灰扑扑，瞪着绿豆一样的眼。长长的绿色的水蛇，游动在水里，怪可怕的。
一到夏天，男孩们就会跳进水坑里玩耍，有时在坑边大石上晾晒自己，像一群光溜溜的泥鳅。人来，就“扑通扑通”入水，把水池当成隐身衣，十几个脑袋瓜在水面上浮着、窥探着。尽管老师天天中午在男生们的胳膊上画道道儿检查，看谁又偷偷下坑游泳了，查出来还会被勒令在太阳下挨晒，可孩子们包括村里的大人都不觉得下水有错。那些水坑，除了浇庄稼，就是给男娃练胆的。夏天在水里泡泡，像泥鳅钻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冬天，坑水会变成一块巨大的白冰凌。我们感觉忒好玩儿了，天越冷，越要到坑边去凿冰。挑一些鹅卵石，奋力往冰上砸。冰面破开后，一块块散冰漂浮在水面上。我们趴在坑边，用柳枝够着把散冰赶到面前，挑选中意的搬回家。路上，冰“滴滴答答”融化，手冻成了胡萝卜，那有什么。我们用尖石头砸，用小钢锯锯，造出透明的碗儿啊盆儿啊，过家家。
稍大些，女孩们常去柳池边洗衣裳。放学或周日，几个小姑娘呼朋引伴,个个右臂㧟着盆子,左手掂一支棒槌，边走边说，叽叽喳喳。人没到，水鸟就已“扑棱棱”惊飞了。
池边，有大人置好的洗衣石。身下坐一块，一脚蹬一块，还有一块圆润光滑的，用来搓衣服。我们一边像模像样地用力搓洗，一边纵情说笑。嘴仗打到激烈处，一溜清凉水花袭过来，撩、泼，闪、躲，脆脆的笑声掷向柔和的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就是结了冰，我们也照洗不误，先用棒槌杵开一个洞，“咔咔咔”，三槌见效，把碎冰一撵，蹲下来就开洗。最初，小手被冰水“啃”得生疼，就举到嘴边哈两口热气，继续。洗着洗着，手就适应了那寒凉。有一次，衣服洗了一半，天上开始飘雪花。雪像小蜢虫，落在冰上，敷了一层白粉；落在水上，却很快不见了。渐渐的，对面的枯荷叶也跟着不见了，是被雪给吞没了。
等㧟着盆子往回走，白茫茫的田间小路那头，急匆匆几个黑色人影，边走边唤。原来，几位娘不放心，寻来了。
水坑最可怜的时候是大旱季节。几台抽水机一齐发力，水眼看着见底儿。小鱼小虾随着水流进了水泵，又被水泵扬到了田垄里。一阵昏头昏脑之后，鱼虾随着水流游动起来，但不多久又搁浅在垄上，拼命“噼噼啪啪”地打水。庄稼地垄里捉鱼虾，也是我们喜欢的事。
时光一晃四十多年，前些天回老家，我再去寻那些水坑，已消失大半。柳池被填平，成了一家驾校的练车场；月亮坑那儿，是一户人家的二层小楼；长条坑已填平硬化，成为烧烤大排档；蚂蚱坑，成了村里的垃圾填埋场。
我紧握一缕往事，怅惘地不知问谁：那清亮亮的池水，去了哪里？那欢乐的童年场景，又去了哪里？
安徽省蒙城县供电公司(史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