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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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高大，大背头，不像木匠，他喜欢喝茶，紫砂壶端在手里，一喝半天。那时候没电视，大爷的派头天生的。五爷画画，画马像马，画牛像牛，画秦琼，画荷花，都有小媳妇大姑娘们要了去，贴墙，或是作底样，绣出来。她们喜欢五爷的画，也喜欢和大爷说话，即便大嗓门的，和五爷说话时，嗓门都轻轻的。
大爷好笛，且喜欢在花下吹，春桃，秋菊，冬梅，夏天就是凌霄花，花落了五爷一身。大爷的院子里，有四时花木，三餐炊烟。大爷行五，父母兄弟都没了。每次吹笛，落泪的不是大爷。大爷不流泪。
大爷不善种田，田是乡邻帮种的。换工，一天木匠活，换两天插秧割稻。大爷做活时，大清早主人家来他家扛家伙什，院子里，没有家畜味，一夜的花香。油条，包子，或是生姜，主人家摆好了，就等大爷。
大爷活儿快，还好。做水车，别人五个工，大爷三个。做出的家什还秀气，模样俊俏。木窗雕花，大爷不拿样子，随手做，花蕊都能见风动。家父请他打水车，事毕，时候还早，就着车身画了一条龙，涂了三色漆，活灵活现，我们都看傻了眼。做一天工，大爷身上没木屑，头发不乱。
村里的惠芬不嫁人，等着谁，村里人都知道，大爷却装作不知道。大爷不久娶了，是小县城剧团的演员，过年唱黄梅戏的。看一眼你，你就像枫河上的船，晃荡不停。嫁给了大爷的黄梅戏演员，住进了大爷的院子，两人好起来像一个人似的，吵起来仇人似的，从来都是轰轰烈烈。村里人都摇头叹息。惠芬不久就嫁了。
大爷有了二儿一女，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儿女们都俊俏，都没学木匠，读书，画画，还作诗。大爷日子窘迫，衣服都洗白了。媳妇也不会农活，种南瓜只看花，栽葫芦晒干了画人、画蕉叶石头。村里大姑娘小媳妇都不待见她，大爷却喜欢。双抢时，村里忙翻了天，大爷家院子里，看书的看书，闲坐的闲坐。村人摇头。大爷开始下野边，采药，挖兰草，挖古怪的树桩，连着根，包三轮车到县城，据说一根树桩比得上一分田的收成。
大爷老了。倔得像暴君，毫不留情地掐断大儿子的恋爱，硬让他娶了县城花农的女儿。老二老三都进城读书，都上了大学。女儿嫁了一个小木匠，敦厚，孝顺敬畏，上门女婿。爷婿俩喝酒，大爷喝多时，总会说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惠芬死的那年，大爷上坟哭了一场。哭罢，盘坐大石上，吹了一曲《姑苏行》。当时明月在天。安徽省蒙城县供电公司(王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