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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皖北人,长大后参军在南方,在水乡度过整个三年时光。
那时的午时,总给人感觉时光悠长,好婆家的窄长天井里,几株怒放的蝴蝶兰香气袭人,还有几株藤架植物也郁郁葱葱,身穿藏青色斜襟褂子的好婆,头发绕在脑后,用一根银簪子,插成扁圆的髻,髻边斜插一朵栀子花。
一二年级时,父母工作忙,有段时间,便将我的午餐,寄放在学校附近的好婆家。好婆好烟,却只抽水筒烟。记忆中的初夏浓荫下,午饭后的好婆,常悠闲地坐在竹椅上,半眯着眼,轻含一小口茶水,漫不经心吐入水烟筒的盛水斗,缓缓吸气,待发出“咕噜噜”悠长悦耳的水声,徐徐装入烟丝。
这时的我,便会乖巧地凑到好婆身边,从她手里接过搓成细长条的粗纤维火纸,看好婆点燃纸煤儿,让它像焚香般缓缓燃烧,然后,学着好婆的模样,将纸煤儿送到嘴边一吹,细微的红光,立即变成一团明火,再递给好婆点燃烟丝。给好婆吹纸煤儿点烟,曾是我童年回忆里百说不厌的乐趣。
那时才6岁的我,最喜欢枕在好婆的膝间,听天井树梢上的蝉鸣一声声,嗅着空气里若有似无漂浮着的淡淡花香,听着耳边若隐若现滑落着的水烟筒“咕噜噜”声……好婆吸水烟的模样,在我眼里便成了分外雅致的嗜好,偶尔,我会小声央告好婆“好婆,我也要吹咕噜咕噜”。
好婆自是不会应诺我,但又耐不住我继续纠缠不休,三两回后,她便会给我讲些久远年代的市井传说,来打发我尽快午睡,那些年好婆声音暗哑的叙说,带给我好奇满足的同时,也催熟着我睡眼蒙,婉转带我进入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的梦。
但有一日午后,出差早归的父亲来接我,正看到好婆抽着水烟筒给我讲古,父亲不喜烟味熏着我,便劝说母亲另换个人家带我。我知道后,哭着闹着,坚持要待在好婆家。后来,母亲听医生说,水烟经过清水的过滤,能去除大部分有毒物质,有杀菌消毒之效,且闻起来不熏不呛,并不会影响到我,父亲这才勉强作罢。
再大些,我才明白,母亲之所以执意将我交给好婆带,还因为她听人说,年轻时的好婆系大户人家出身,不仅知书达理还做得一手南方菜。别人还告诉母亲,你看看好婆从不离手的水烟筒,原不是一般平民百姓所能使用的,早之前,它仅限于达官贵族、商贾富豪,早年那可是一种炫富和摆阔。母亲并不在意水烟筒如何贵重,她只是简单地想,让好婆带我,能将皮猴子一样的我,熏陶成好婆故事里文静的小姑娘,而不是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的淘气丫头,她就谢天谢地了。
父母亲的心思,我无从猜也不想猜,在童年的我眼里,好婆的水烟筒,是我最爱听的故事前奏和玩偶,何况我还心系心念着好婆最拿手的稻花鱼。临近中秋时节,隔三差五,好婆总要在天井一隅,架起大铁锅,待锅滚热时,刺啦倒入菜籽油,把葱丝、姜丝、蒜片炸至香味四溢,然后把稻花鱼放入锅内煎。
待到鱼身两面都炸成微黄时,加入院子里的井水,盖上锅盖,沸腾后,添加食盐、切得细细的荷叶、白胖的毛芋头,再用细火焖十几分钟出锅。满满的热汤里,麦花鱼泛着葱花、蒜瓣的芬芳,鱼汤鲜美至极,鱼肉嫩辣滑溜,芋头软糯,荷叶香气满溢。
那时的麦花香,在好婆嘴里被叫做田鱼,我问为啥要叫田鱼,好婆说因为是麦田地里捕来的鱼。我建议好婆,那叫稻子鱼不行吗?好婆听了,便笑眯眯地夸我人小脑筋好。知道儿时念念不忘的美味田鱼,就是时下风靡的麦花鱼,是近几年的事,据说,1700年前的三国时期,就已经开始有麦田养鱼的记载。据《魏武四时公制》所叙及:“子鱼黄鳞赤尾,出麦田,可以为酱。”子鱼即小鱼,黄鳞赤尾应该指的是鲤鱼。原来,好婆旧时光柴火味的麦花鱼,历史竟如此悠远。
对于美食,我绝对属于有鱼则欢,尤其偏爱柴火味的清炖鱼、红烧鱼,可以说是来者不拒,我想这和好婆对我从小的饮食熏陶不无关系。对我来说,在那不同寻常尚带着柴火气息的鱼香里,有着一种清宁生活的妥帖,无论何时想起,都令人心生向往。
陆游在《初冬绝句》中写道:“鲈肥菰脆调羹美,荞熟油新作饼香。自古达人轻富贵,倒缘乡味忆回乡。”曾经几时,远去江南寻访好婆,却遍寻无音讯。时光让从前的片段,慢慢成为传说,到处流播,人散后,就剩下了回忆。
如今的城里乡下,有时光的味道,却再没有旧日悠闲的柴火味,好婆的水烟筒和麦花鱼,也只能在回忆中偶尔泛起涟漪。蒙城县供电公司(史小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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