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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福建石油 何银基
小时候,村庄里的街市上住着十几二十户外姓人家。他们中有裁缝、理发、照相、打铁等等,还有一家是做棺材的,他们的房子基本上都是前店后居的格局,沿街道两侧分布,宅门面街。他们守着祖辈传下来的那副家当,功夫全在手上,只专心致志地做好自己的手艺。他们构建了我们村庄人烟繁茂、生机勃勃的街市,成为我们村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打铁铺是我常去的地方,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天,那里有熊熊的炉火,四溅的火花,有铁器的打击声,打铁人的吆喝声,在寂静的村庄里显得有声有色、热气腾腾。打铁的是姓石的一家人,铁匠铺里的工具很简单:火炉、风箱、大铁墩和老石手里的小铁锤以及他儿子们的两个大铁锤。打铁铺有时候打造一些诸如锄头、镰刀、斧头等新铁器以供出售,有时候为客户整修翻新老旧的铁器。老石从火炉里夹出通红的铁件,左手用钳子夹着,在铁墩上或正面或反面适时地调整,右手拿着小锤子指引两个儿子抡着大锤敲打。老石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整个过程中,父子三人默不作声,一个小锤、两个大锤此起彼落,忽急忽缓,忽轻忽重,既铿锵有力又行云流水,铁料溅出的火星和父子三人打铁的声音构成了一幅美妙的动态画面。铁件被锤到退红后,老石就把它夹进旁边一个水桶里,水桶里发出“嗞”的一声响,冒出一缕缕青烟。一件铁器就这样经过反复锤打、冰火淬炼而成的。
外村人带着手艺来到我们村,村里也有一些手艺人出去谋生。我们村庄人多地少,土地早已无力承载全村人的生计。记得在我们的生产小队就有六七个泥瓦匠和一个木匠,他们接到活就出去干活,没接到活就在生产队劳动,属于半工半农性质。泥瓦匠一个铁锤、一把瓦刀、一把水平尺、一个墨斗,就可将杂乱无章、有棱有角的一堆石头或砖块砌成笔直整齐结实的石头墙和砖墙。木工的行头比泥瓦匠要复杂些,斧头、锯子、凿子、刨刀等,每种都得大小和性能不同的两三件,还有尺子和墨斗,它们一起配合成就着梁、椽、门、窗、床、桌、凳等一样样木器。我当兵后,我哥也当了泥瓦匠,我的一个同班同学当了木匠,他们经常搭伙在一起干活,到现在还是一对常来常往的好朋友。他们吃的是百家饭,走的是风雨路,赚的是辛苦钱,在那个年代无非是多一个谋生的手段。
那时候,还有一些乡村匠人,整日里走家串户,边走边吆喝着招揽生意。“补鼎啦!”这是我儿时最常听到的吆喝声,补鼎师傅一边吆喝,一边晃动着由若干铁片串成的发声器,发出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声响。他们由于长年在户外风吹日晒,而且火灸灰染,都是黝黑的脸,油黑的衣服。以前大家都垒土灶,烧铁鼎,鼎为生铁所铸,用久了总会出现破洞或裂缝。他们不光会补鼎,还会补铝制和搪瓷的锅碗瓢盆。所以,在乡村他总不愁找不到生意。一旦有人叫住了他,就卸下行装,生起炉子,拉起了风箱。补鼎时,首先给破洞处去污除锈和清除周边烂铁,接下来将带来的铁片打碎装进坩埚里,溶化成为铁水。最后是用陶制小勺子淘出铁水焊补在铁鼎背面破洞处,两手再用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按捺在破洞的两面,用力碾压和磨转,待铁水和铁鼎黏合后,用砂纸磨平,要点水倒进去,滴水不漏,破鼎就补好了。
和补鼎师傅一样走家串户的还有弹棉师傅。弹棉师傅多在冬天出现,因为天气冷了,人们需要置一床新棉胎,或者旧棉胎破了、板结了,要加一些新棉花,和旧棉胎混合在一起加工。和补鼎师傅不一样的是,他不会只有一个人,一般是两到三个人。他接下一单生意,至少要半天甚至一天才能完成。弹棉师傅从后腰支出一片厚竹板,高高地从自己头顶上垂下一个钩,挂住大弹弓的弓背,左手握住弓背,右手执木槌敲击弓弦,那弓弦是牛筋做成的,借牛筋爆发的张力去崩松棉花或旧棉絮。弹弓发出的响声时而沉闷,时而清脆,此起彼伏,交织出一曲别有韵味的二人奏或三人奏。待棉花完全蓬松并厚薄均匀后,将一根根棉纱拉成纱网覆盖在棉絮上,再用厚重的磨平木将棉絮均匀压实,一床棉胎才算弹好。
曾几何时,这些工匠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村庄里,我哥改行养鱼,我那位木工同学出国打工。那走家串户的悠扬又缠绵,苍凉而悠远的吆喝声,已随着匠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只回荡在我们这一辈人的记忆里。再过几代人,他们所用的工具,或许要经过专家的考证,才能弄清它的来历和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