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灯火

羊君

    文\宁波石油  钟根秀

    在农村长大的70后，脑海里存留的记忆大部分不属于这个城市。对故乡的惦念，是内心最固执的存在。那些存留的回忆虽然清苦，但却快乐安宁，特别适合在雨天的冬天取暖。更妙的是，如果遇上故人，一壶老酒，一碟小菜，便是促膝长谈夜的开始，一如古人的巴山夜雨。

    那时候的乡村，木制的电线杆疏疏落落立在稻田里，连接他们的电线像是老汉身上的裤腰带，又老又旧，松松垮垮。有时几只小鸟一落上去，那电线便秋千一般摇荡。这样的电力设备，村里能不常常停电？好在晚上的我们不急着干什么。唯一的难处，是面对茫茫黑夜，我们该怎么打发自己。

    在停电的日子，煤油灯便成了我们儿时另一种相伴。那时候的母亲特别节省。夏天的黄昏，天还没黑透的时候，在里屋洗澡是不让点灯的。直到父亲回来，简单的饭菜上了桌，母亲才允许我们用火柴把灯点亮。一个没有灯罩的煤油灯被搁置在桌上，风从敞开着的门窗进来，灯火随风左右摇摆。我们几个孩子一边吃饭，一边竞相躲着那随时改变风向的黑烟。有时风会把灯火拉长，变细，好像是嗓子眼里的高音，随着情绪翻动。在灯火即将被风吞灭的时候，双手合拢，轻轻一围，灯芯上的火焰又重新粗旺起来，好比高不上去的嗓音突破了瓶颈，回转至舒适区。吃饭，便也如做游戏般有趣。

    饭一吃完，母亲收拾碗筷，我们便在灯下玩影子。影子被微弱的光拉得又高又壮，像是故事里的鬼怪，一跃而起，飞檐走壁。只要简单做几个动作，个个成了无所不能的好汉，你来我往的拳脚里，颇有几分横行江湖，你死我活的气势。

    或许是夜太黑，火柴，干柴，煤油灯，所有一切能发出光拿在手上的东西都能成为玩具。特别是在冬天，一家人围着炭盆取暖，为了节省，家里有时不点灯，就着暖盆内的光，将就打发时间。孩子们是坐不住的。常常把一些易燃的柴火藏在身后，大人一离开，就往暖盆里乱扔。其中，最好用的就是干得发黄，一碰就往下掉刺的干杉树枝，“嘭”，一点就着，瞬间窜出好大一簇火苗，照亮整个屋子，遗憾的是，光走得实在太快，比飞机还快，一眨眼，便没了踪影，又还我们一片漆黑。或许是因为无聊，或许是我们已经爱上了这种徒劳的游戏，只要大人不回来管束，我们就一直拿着有些扎手的干枝去引火。火，一跳跳地，像我们一样欢快。直到父母回来，在乌烟瘴气中呵斥一番，顺便还恐吓到：玩火的小孩是会尿床的。

    那时候的我们，被父母骂不丢脸，考试倒数也不丢脸，尿床才是世界上最丢脸的事。奇怪的是，我天天玩火，却从未尿床，而隔壁的狗娃从不玩火，却常常尿床。这么好笑的事在村里传得又快又狠。而今，也不知道那个常尿床的男孩去了哪里？希望，无论在哪，愿他是一块又肥又沃的土地，无论在上面种什么，都能有所收获，而不做板结一块的泥巴，拒绝一切的播种和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