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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月3日,我接到了武汉打来的电话,程宇走了,他跟冠状肺炎抗争了十几天,还是败给了病魔。
我欲哭无泪,这些日子的期盼最后还是成了空。
我是1月20后从武汉回来的,三天后就看到了武汉封城的消息。
那天全城小区都响起了大喇叭,说是我们这个地方从武汉回来的人不少,为了身边人的安全健康,希望我们这些人能够主动去所在街道办事处报备,并自我隔离。
23号下午我报备完,街道处给我发了一些口罩还有消毒水,让我回家一定要老老实实待着,不出门,也不让要人进去我家。
还说他们会保证我平时生活,家里缺什么就给他们打电话,到时候会把东西放到我家门口。
春节联欢晚会开始的时候,我正自己包饺子,尽管一个人被隔离在家,我也得让这个节日有仪式感。
但看着电视里那些医护人员忙碌的画面,还有那声声入耳震撼人心的演讲,我没忍住还是哭了。
此刻我的爱人程宇正躺在医院里,我是从街道处回来,把门关紧的那一刻,接到他妈打来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十分愤怒,说钟歌你这个贱人,这下你满意了吧,程宇被怀疑是那种肺炎,他已经被120拉走了,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饶不了你。
挂断电话,我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2
我跟程宇是在火车上认识的,那是2016年的春末,他二十六岁,我二十三岁。
那时候我刚毕业两年,做的是销售工作,需要经常出差。
他戴眼镜,留寸头,穿浅灰色亚麻西装上衣,当时他就坐在我的对面,正在用笔记本电脑办公。
时而皱眉思考,时而用右手的食指在键盘那儿画圈,我猜想他可能正在做一份方案。
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是最迷人的,但我却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他做作。
除了他西装的材质,其他的我都讨厌,这种男人是我目前最想远离的类型。
我在大学曾谈过一个男朋友,从学生时代到半年前他跟我分手,将近五年的时间,我最好的青春都是跟他在一起度过的。
我们有过太多甜蜜,手拉手一起上课,去图书馆,还一起逃课去看演唱会。
他会在冬天把我的手放在他衣服里帮我焐,夏天坐我身边用书给我扇风。
我过生日他会还变着花样给我惊喜,用蜡烛和玫瑰花摆我爱你的造型。
站在宿舍楼下,抱着吉他,给我唱我最喜欢的水木年华的歌。
甚至笨手笨脚地给我织了一条针脚歪歪扭扭,两边宽度不一的围巾。
原以为他会一直给我这种幸福。
可最终他却因为家里反对,毅然回老家接管了自家生意,并听从父母安排选了另一个女孩。
更让我无法接受是,这件事我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我疯了一样问他为什么,原来曾经那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不过是随风飘散的浮萍。
我想要伸手却怎么也抓不住,而那个人,也突然从最亲近的,变成了伤我最深的一个。
3
之后的三个月里,我瘦了十几斤,什么饭菜到嘴里都味同嚼蜡,所有的五彩斑斓在我眼里都是灰茫茫黑漆漆。
甚至看到成双入对的人从身边经过,心都像被撕裂一般疼痛难忍。
我尽量在公司加班,晚些回去那个充斥着他味道的房间。
人都走了,夜已深了,我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脑子里一会儿空荡荡,一会儿满登登。
心里一会儿苦涩涩,一会儿酸溜溜,眼泪流了一遍又一遍,有几次我都差点推开窗户跳下去。
我把有关他的东西摩挲后也狠狠地毁掉,他的衣服鞋子,他用过的剃须刀、水杯还有留着他味道的床铺。
我全部扔到垃圾桶,又拿回来在洗手间烧掉,让灰烬顺着马桶进入到那些肮脏中。
后来,我用拼命工作麻痹自己,才慢慢地从深邃的痛苦中走出来。
可每当我看到戴眼镜留寸头的男孩,都会心里一哆嗦,所以,我才会觉得程宇讨厌。
很巧的是,那天我们俩在同一站下了火车,还预定了同一家酒店。
他在酒店大堂笑着跟我打招呼,说你好啊!我们还真有缘分呢。
我理都没理他,白了他一眼进了电梯,他也紧随我跟了进去。
更巧的是我们俩的房间挨着,他开好门看着我在隔壁房间刷门卡,说:
“我叫程宇,你不用怕,我不是坏人,也没有跟踪你,这些真的只是巧合。”
我没说话,迅速开了门进了房间,又把门一层一层地反锁上。
谁知道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坏人又不会从脑门上看出来。
他不说还好,越说我越觉得他搞不好真是跟踪我呢。
4
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有人疯狂地敲门,我想努力睁眼,身体却不听使唤。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满眼都是白色,屋子里都消毒水的味道。
原来昨天晚上酒店突然着火,我因为太累加上最近经常失眠,睡前总是会服安眠药,根本没有感觉。
还好程宇那个时候因为赶方案没睡,等他发现时衣服都没来得换,穿着浴袍就跑去敲我的门,可偏偏我没有任何反应。
慌乱中酒店人员也来不及挨个救人,他竟然冒着生命危险,从墙外踩着空调外机进到我房间,这才把已经昏迷的我送到了医院。
那天以后,我就改变了对程宇的看法。
他陪着我输完液之后,又回酒店拿回了我们俩的东西,换了别的酒店。
我和他因为这场事故都错过了见客户的时间,但他因为救人上了新闻,客户当即决定省去谈判环节直接和他签合同。
而我却被客户说了一通后,丢掉了一个大单子。
老板也怪我吃安眠药不能及时醒来去见客户,让公司损失比较大,把我开了。
程宇为此非常抱歉,我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他没关系,还要感谢他救了我的命。
我说他是我的恩人,他说我是他的福星,我们俩互留了联系方式便分开了。
他回武汉,我回我曾工作的城市,那里还有我租住的小屋。
之后程宇经常跟我联系,还借出差的机会和我见面,请我吃饭。
我那段时间很是消沉,失了爱人,丢了工作,整天躲在屋子里要么蒙头大哭,要么借酒消愁。
程宇像一道阳光,一点点撬开我的心房,把万紫千红融进我的身体里。
不久后我们俩就恋爱了。
5
他是那种看起来不是高高大大,却能给人踏实感的男人,我在漆黑的夜里孤苦凄冷时,总怀念他温暖的怀抱。
在他第三次提出让我去武汉跟他在一起时,我便退掉房子,简单收拾几件行李踏上了去武汉的火车。
他带我逛汉正街,吃鸭脖,带我登黄鹤楼,还带我去江滩看夜景,对我呵护备至,把我放心尖尖上既疼又宠。
我好像渐渐地,从上一段的痛苦中拔了出来。
我们俩在一起三年,中间我也偶尔想起那个背叛过我的男人,然后半夜爬起来突然嚎啕大哭。
程宇哄我时,我抓着他的胳膊说让他一定不要抛弃我,我怕。
程宇每次都特别耐心的安慰我,让我放心,他说他一定不会辜负我,他跟那个人不一样,不但他喜欢我,他父母也都很喜欢我,我注定会是他们程家的媳妇儿。
我看着程宇坚定的眼神,不再那么怀疑,逼着他发誓说,要是做对不起我的事儿,他就不得好死,我才露出笑脸躺下继续睡去。
我不是没有发现过程宇脸上的疲惫,但我无法控制自己。
我知道我心里住着一个魔鬼,对男人的猜测,还有对他对我的好的不确定。
我不但折磨自己,也折磨程宇,可他从来没在我面前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
他说他是真的爱我,不管我做什么他都包容我,还说会陪我真正从上一段噩梦中走出来,让我心里阳光明媚。
等我再一次逼他发毒誓的时候,程宇抱了抱我,说:“钟歌,我们这就准备结婚,以后你再也不用害怕我会离开你了。”
6
那天我和他去婚纱店选婚纱,却碰见一个女人,她看程宇的眼神是掩饰不住的热情。
过后我才知道,她跟程宇是中学同学,追了他很多年,但都被程宇拒绝了。
我知道后像瘪了气的气球一样,一下子没了精神。
想着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娶我的男人,最后不还是抛弃我,跟父母帮他介绍的女人结了婚,生了孩子。
我既害怕又愤怒。
我怕程宇也会跟他一样,现在对我的百般好,最后都可能成为伤害我的利器。
同时也特别生气,程宇有个一直喜欢他的女同学,却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我开始跟他闹,不管他怎么解释,我都不听,我整天像一只上了发条的斗鸡一样,时刻都保持着精力,让他把和那个女孩的认识过程讲了一遍又一遍,但我还是不满足。
直到有一天程宇被逼急了,骂我是个疯子。
我哭着对他又抓又挠,直到他脸上都是血印子才罢手。
他妈过来的时候,我正对低着头一言不发满脸是伤的程宇大骂。
我用了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甚至咒他活不过三十岁,再有三个多月就是程宇三十岁的生日。
程宇妈给了我一巴掌,说:“你这个毒妇,我儿子对你这么好,你干嘛这么恨他,咒他,我们程家哪点儿对不住你了。”
我无言以对,是的,不但程宇,他的父母对我也很好。
他们从来没有嫌弃过我出身穷,工作没那么好,他们甚至已经给我们准备好了婚房,还说过一段把我的名字也加进去。
但我真的没办法,只要看到程宇就想起他那个女同学,然后会联想到他俩说不定背着我早就有一腿,我早晚会像之前一样被他无情抛弃。
我只能用无休止的闹平复我的内心,可每次跟他闹完,我却发现自己心里更乱,像一团麻一样,于是反反复复不停地和他纠缠,痛苦再纠缠。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瞎眼鸟,看不到光明又不甘心,于是憋着一口怒气四处乱撞,伤了自己的羽毛,也伤了珍视我的那个人。
7
当晚我就买了一张车票,决定离开这里离开程宇。
再这么下去,我们俩都会疯的。
我心疼程宇,也知道自己或许根本走不出心里的阴影。
程宇从背后使劲地抱着我,不让我走。
他说都是他不对,他应该理解我心底里的痛,不应该跟我吵,还说让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好好对我。
但我去意已决,一点儿都没心软。
回来第三天就看到了武汉封城的消息,前几天也听说过什么,但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当回事。
当天下午,程宇妈打电话告诉我,他突发高烧疑似得了这种病,晚上又说已经确诊了。
我惊慌失措,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谁想到我当时气头上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我只能日夜跪在地上为程宇祈祷,希望他能挺过去这一关,可天不遂人愿,他永远地离开了。
那天程宇妈哭着打电话告诉我程宇的死讯,大声骂我,说我是个祸害精。
这几年因为我的存在,程宇为了维护我几次跟她吵架,还跪地求他们一定要对我好,还说我比他的命都重要,可我呢?是怎么对他的。
我听着程宇妈对我的咒骂,我的心像被冻住了一样。
她说得对,我就是个不知好歹的祸害精,这个深爱着我,我也深爱的男人,终于撒手不再管我了。
8
程宇走后第三天,我梦见了他。
他拍着我的头说“钟歌,要好好的呀!”说完就消失了。
我猛然惊醒,终于痛哭失声。
这些年程宇处处替我考虑,为了帮我走出来,小心翼翼呵护,生怕我被刺激到。
他为了我甚至减少外面应酬,几乎不和女性来往。
我却自私地只顾自己的感受,在深爱自己的男人面前任性地胡作非为,以自己曾经被伤害过为借口无休止地伤害他。
他一次又一次在痛苦的深渊中挣扎,我还狠狠地踹他一脚,他应该忍受着比我更深更重的痛吧!
人为什么总要到失去的时候才醒悟呢?
从此往后,再也没有一个他视我如珍宝,再也没有一个他默默守候我。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用我的命来换程宇的。
可一切都没有如果啊,我永远失去了那个爱我的男人,我的挚爱,程宇啊!
来源 生活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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