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挑子

羊君

    文\金陵石化  韩媛媛

    老七是个剃头的，个子不很高大，长期的职业习惯，使他的背景有点弓。他挑着一副剃头挑子，走村串巷给人剃头，见谁都乐呵呵，没见他发愁，喜欢唱一些不知调的小曲，有时他的挑子已走远，走出了人们的视线，那抑扬顿挫的小曲还在乡间悠扬地飘荡。

    老七那荸荠色的挑子很神秘，一头是个椅背的木柜，有三、四个扁扁的抽屉。抽开抽屉，一格放着大小不一的剪刀、推子、刀子，各种梳子；一格放着松花粉。香香的；一格放着肥皂、毛巾；最下面的那格里放着几个罐子，只有给男人刮胡子，掏耳朵时才打开。另一头是安放在木柜里烧劈柴的小缸灶，上面支一只带盖的铜水盆。

    老七整日里挑着他的桃子，闲适快乐，走到哪剃到哪。村头地尾找个树荫，放下挑子，放牛的，赶鸭子，田里干活的，随叫随到。一边剪一边吹牛，张家长，李家短，全是些奇闻怪事，老七的日子狭意而逸乐。秋天，芦花白雪一般盛开，天空澄明而湛蓝，老七和他的剃头挑子在芦花上一冒、一冒，像在表演挑花担。

    也不知平日里，老七拿什么养家。那时，乡下人剃头多半给不了现钱，有时等到年底有了进帐才给。有时没有什么收入的人家，直接给几个鸡蛋或鸭蛋、赶上收粮食时，给上几碗麦子或稻子。有时在地头干活的人，直接从地里扒几段山芋，半盆子土豆，几只玉米，或从河塘里刷几段藕。如赶上中秋节，老七的担子上会多出几只诱人的梨，或吐火的石榴，还有红的耀眼的菱角，还有乡里人自制的月饼。老七挑着他的挑子，一路唱着小曲，从李庄到张村，行走于陌路田埂，看见割猪草的孩子就递上一个石榴，抓上一把棱角，可孩子们多半迅速地拿过吃的，怯怯地看他一眼，一溜烟全没影了。

    小孩子多怕老七，大人吓唬孩子时常说：再闹！让老七把你带走！小孩立即不敢吱声了，心理：万一被他带了去，他有刀又有锅，走到芦苇荡里把咱杀杀，烧烧吃了，就惨了。虽然老七总是笑眯眯的，可孩子们都离他远远的，都认为他很奸诈、狡猾嬉皮笑脸的背后肯定隐藏着诡计，待他走远时，便齐声喊到：“剃头匠，跌到犯死相！”每次剃头前，小孩子没有不哭的像杀猪；剃头时，战战兢兢，不时用眼瞟着他手中的剪刀，生怕曾经骂了他，会被他“咔嚓”一声剪下耳朵。

    老七来过了，不用讲，进村看看就知道了。从背后看，男人的脑袋分不出张七、李八，都一个样儿，后脑勺用推子推光，头顶上剪短，剪平；女人齐刷刷留着俗称二东毛子的齐耳短发；小男孩，一律刮个光葫芦瓢；小姑娘，沿着脑门，修个马桶盖。

    据说，老七的手艺一般，是因为他还没满师就带着个女人跑回来了。那女人是结过婚的。婆家家境很好，丈夫是个独子，但丈夫有富贵病——肺结核。她进门后竟越发差了，连床都起不来了。婆家说她是丧门星，全家有事没事地都抱怨气撒在她身上。

    那是个栀子花开的季节，老七和师傅走过那个村子，那女人正无神地坐在村口河边栀子花花丛下发憷呢。那绽放的白花，忧伤而迷离。她眼睛红肿，额头滴着血，乌黑的长发被扯的凌乱不堪。

    “作孽呦，丫头，把头发修修吧。”师傅说。

    老七把椅柜摆好，轻柔地给她梳理着扯乱的长发。那黑的发亮的秀发，有的被扯断了，有的被扯掉了，一梳一大把，再看看那秀美却凄然无神的女子，老七的心象被针扎了一样。老七轻轻的说：“又闹啦。用洋火皮把头上破的贴起来吧……”吐出的气息伴着洁白芬芳的花香，吹到女子的耳垂上，暖暖的，她的心都被吹酥了，那天夜里女人跟着老七跑了，来到这里，她成了老七的老婆。

    快过年时，老七特别忙，就回带着他的女人出来。女人小小巧巧的，衣服，鞋子都很清爽，色调亦和谐。女人很少说话，老七剃完头，她忙着给洗头，手柔柔的，摸在头上很舒服。洗净，擦干，往脖子，额头上轻轻得拍上松花粉。而后，静静地捧起铜盆，手一扬，“哗”倒掉脏水，步态轻盈地走到河埠头，拨开水，搓搓毛巾，洗洗盆，舀一盆清水，放在火上，给小缸灶续上火，过一会儿，用冻得红红的手试试，回头朝老七看一眼，使劲搓搓手，又在盆盖上捂捂。老七那儿又一个头就剃好了。

    老七也有绝活，捶背拿筋，掏耳朵。剃完头，用两只空拳头给男人们哗哗剥剥地捶背，再捏捏后背的“懒筋”——能睡上几晚好觉呢。

    后来，剪头出了许多新花样，人们更喜欢到理发店去了，见到老七的剃头挑子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那闪着熠熠光彩的荸荠色的剃头挑子还在吗？老七还做他的“头等大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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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师太给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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