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文学》征文 散文｜高洁：从日出到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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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出生的孩子虽然没有遭遇过大的饥荒，但是日子过得很紧巴。农村孩子每家六七个，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平常根本没有零花钱，只有过年时才会得到几毛的压岁钱，这几毛钱只够买几个粑粑和几颗水果糖。那时就算有力气也找不到挣钱的工作，不像现在，只要肯吃苦不愁挣不到饭钱。

父亲从小就教育我们要自强自立，一旦成年就不再供吃穿，要我们早点学会独立生存。我也很想早些学会挣钱买自己喜欢吃的水果糖和蛋清饼。

上初中一年级时有机会参与了一次大人们的一次打工生活，那时大概十一岁左右，还没有长个子，瘦小得像个猴子。一个亲戚承包了一块楼顶的混泥土工程。亲戚神气地说他人脉好才承包到这样一个工程，打板工作必须当天一次性完成。说如果完成得好，以后有什么工程老板再承包给我家亲戚。

为了帮助亲戚完成这个来之不易的“工程”，我们把可以叫的人全都叫上。我的三个姐姐也被叫了去，我是其中最小的一个。说好每个大人给两元的工钱，小孩给一元钱。

为了将就我们几个上学的孩子，打混泥土的时间选在星期天。

天还没有亮，就被姐姐们叫醒，瞌睡正来的我揉着惺忪的眼睛，不得不打着哈欠起床。吃了几个烧洋芋，我扛着一把洋铲，摸黑就出发，跟着大人们向着离家四五公里的城边行进，走了很久很久才到达目的地，太阳露出笑脸迎接我们。

大家都怀着期盼的心情聚在一个小区的大门外等候，过了很久才开来一辆翻斗大卡车，卡车上卸下一大堆公分石。这堆公分石是搅拌水泥砂浆用的材料之一。我被分配了用洋铲撮公分石，公分石装在撮箕里让大人们挑上顶楼去。公分石很粗很硬，力气小的人要把它铲起来很是费劲。

虽然我出生在农村，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里上学，没有参加太多重体力劳动，干体力活对于年龄小身材又瘦矮的我来说非常吃力。

看到大人们忙忙碌碌挑公分石，我还是竭尽全力地帮着撮石子。撮完了一堆又拉来一堆，撮箕里装了一撮又一撮，大人们来来回回地跑，我反反复复地撮。

到了中午，地皮的砂浆整了一半，还有一半下午必须完成。我和四姐一同吃自己带去的午饭，一个不大的饭盒装得满满的，每人吃一半。我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感觉还很饿。但是，姐姐也饿，总不能把姐姐的给吃了。姐姐和我都只吃了个半饱。吃完饭，男人们可以抽支劣质烟耽搁一会，女人和孩子们生怕干不完，饭后几乎没有休息就接着干活。

干了大半天我已经累得头晕眼花，可活还没有干完，再累也得继续干。我还是撮公分石，一铲接一铲地往撮箕里倒，虽然我每次只能撮起二十多颗石子，可是“蚂蚱也是肉”，凑个人数也总是好的。我们一大群人干得热火朝天，让人感觉亲戚人多势众，这样更有利于以后再有机会承包到工程。

下午三四点钟时，我更累更饿，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觉得再干下去自己就要被累死。那时没有盒饭没有矿泉水也没有水果和零食，就是有这些吃的，口袋里也没有半分钱去买。大人们不停地干重体力活，能量消耗很大，也都又累又渴，活越来越干不动，亲戚就去买了一些蛋清饼，每人发一个。我早就馋得口水长流，三下五除二就把分到的一个蛋清饼吃完，手指头上粘着一点点都用舌头舔了咽下去。那蛋清饼的美味至今难忘，以致现在我还很喜欢吃蛋清饼，只是现在的蛋清饼再没有了当时的味道。

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了，我用完全身力气干了一天的活，最后一分工钱也没有分到。亲戚说，我干的活只够买一个蛋清饼的钱，吃了一个蛋清饼就算是付了我的工钱。我想也是，虽然自己很累，但是，确实只是凑个人数，根本达不到得工钱的资格。

楼皮的水泥地皮终于全部做完，我们大家用汗水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天边一轮橘色的夕阳依山而下，我扛着洋铲跟着大人们踏上回家的路，走到半路，天就完全黑了。

回到家里，全身酸痛得连洗脚的力气都没有，一跤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到第二天。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里，全身酸痛的症状都还没有消除。

这次两头摸黑的打工经历让我终生难忘。尽管使尽全身力气干了一天的活还没有挣到半分钱。我深深体会到卖苦力的艰难，也体会到自己不是吃苦力的料。

感谢在少年时能有机会体验累和饿的滋味，让我懂得劳动的艰辛和大人们的不易，让我对劳动者格外尊重，对辛苦劳作的父辈们更加心疼和体贴。

我们打工的小区里住着一个我的初中同学，身材苗条，个子很高，穿得漂亮，人也好看。她看见我瘦小的身影在人群里汗流浃背，就跟我说：“以后你要开店做生意需要办营业执照就找我，我哥哥是工商局的，可以帮你的忙”。这个女同学能主动对我说这些，大概也是看我这么小就去干那么重的活，觉得我应该经商更好吧。我很感激女同学的关心，觉得她是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只是自己性格不够开朗不适合做生意。

我没有成为商人，也就没有机会请我的初中同学帮忙办营业执照，可内心的感激之情一直深藏。

有了体力劳动的深切体验，觉得干体力活的人是生活的强者。对那些来家里帮忙干活的人多了几分敬重和关怀。直到现在，很多帮我家干过体力活的人都说我是最懂尊重劳动者，关心劳动者的人。其实他们不知道，我也曾尝过体力劳动的滋味，能身同感受体力劳动者的苦和累，知道依靠体力劳动吃饭是件很难的事情，当然就很佩服干体力活的人。对那些帮我干体力活的人，尽管是付钱的，我总是尽量供他们饭食和茶水。

在这之前，我不懂读书的重要性，非常贪玩。这次打工体验让我懂得读书的重要性，明白唯有好好读书学习，学更多的文化知识才能改变干苦力的命运。

此后，我对学习用功了很多，只是从小学就玩着读书，落下的功课很多，初中毕业考试成绩仍然很差。我后来用了一年时间，把整个初中落下的课程基本补了上来，轻轻松松考上了高中。

姐姐家听说蛋糕店投资少，利润高，想转行去开蛋糕店，姐夫就建议我和姐姐一起去一个蛋糕店学习做蛋糕的技术。

高中某个暑假，在一个朋友的介绍下，我和姐姐一起去蛋糕店里做零工，这是我人生的第二次打工。

说是蛋糕店，其实小店主要卖面包，他家的面包在昭通还算有名，很多人都慕名去买。蛋糕店里一直是老板一个工作，朋友介绍我和姐姐去以后，连老板总共也只有四个人。老板知道我们的目的是去学技术，对我们很是防备。进的材料和配方都是老板一个人在弄，我们只是把老板揉好的面团扯得大小差不多放进烤箱里烤，烤好端出来就可以卖了。面包的配方之一是鸡蛋。有一天，老板叫我拿一个大盆去捡竹筐里的鸡蛋。我把坚硬的盆搭在不太硬的竹筐边沿。老板见了专门交代我，说盆里鸡蛋装多了会压塌竹筐。我随声答应不会的。刚刚答应完，半盆鸡蛋塌进竹筐里，把竹筐里几百个鸡蛋全砸烂了。

老板过来看了一眼说：“我刚刚交代过你的，你还说不会”。

这个沉默内向的年轻老板没有骂我，也没有吼我。这很让我过意不去。我连忙说：“这筐鸡蛋值多少钱，我赔就是”。老板说不用了，以后小心点就是。其实，我在那里打工半个月的工钱还不够赔他的那筐鸡蛋，估计老板我是念我是个学生，叫我赔也赔不起，索性不追究我的责任。但是我们还是非常过意不去，总怪自己太笨给人家造成损失。

干了十多天，老板没有告诉我们面包的配方，原料的进货渠道等。实在是一无所获，我们失望而回，工钱也只得到十多元。

这次打工，工作虽然不是很辛苦，老板也好相处。但是，每天要按时去上班，迟到了老板会不高兴。都是老早就去，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难堪地等待，等着老板来开门，白白浪费很多时间。工作时间也不确定，并不是早九晚五，老板随时可以叫了加班，经常天黑了还没有回家。

人生中这两次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打工经历，让我体会到劳动的艰辛和挣钱的不容易，知道只有好好读书找个稳定的工作才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