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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篇文章,除《秘书——地狱变相之一》发表于1948年8月30日的《星岛日报·文艺》,其余均刊于1938年至1939年间的《星岛日报·星座》。“星座”由戴望舒创办并主持,作为老朋友的金克木为之写稿,是顺理成章的事。除《周作人的思想》外,这批文章金克木后来绝少提及,却因为暗含着他此后写作的某些重要特征,显得较为重要。
那段时间,金克木刚入新闻领域,还在不断的学习过程中,抽空作文,实为不易。《谈读书和“格式塔”》中写到的旧报馆情形,应该就是他当时的体会:“从前报馆里分工没有现在这么细……那时的编辑‘管得宽’,又要抢时间,要和别的报纸竞争,所以到夜半,发稿截止时间将到而大量新闻稿件正在蜂拥而来之时,真是紧张万分。必须迅速判断而且要胸有全局……要抢时间,要自己动手。不大不小的报纸的编辑和记者,除社外特约的以外,都不能只顾自己,不管其他;既要记住以前,又要想到以后,还要了解别家报纸,更要时时注意辨识社会和本报的风向。这些都有时间系数,很难得从容考虑仔细推敲的工夫,不能慢慢熬时间,当学徒。这和饭碗有关,不能掉以轻心。许多人由此练出了所谓‘新闻眼’‘新闻嗅觉’‘编辑头脑’。”功不唐捐,从这个经验里,金克木琢磨出一种“看相”“望气”读书法,提示读书如何“但观大略”——或许,在如今信息泛滥的情形下,如此读书法更应重视?
扯得有点远,回到那篇引起我寻找兴趣的《周作人的思想》,果然提到了《为载道辩》,“我只要趁此时机,把三年(前)批评周作人及晚明言志风气的论文中所没有说的意思,补说出来”。其中,对“历史循环”问题的补充是:“循环史观是他的思想重心之一。从传道书到尼采,都供给他这一方面的资源,因此他屡次声称自己思想黑暗,避不肯谈。具着这样历史眼光的人,对眼前一切皆不满,对眼前一切皆忍受,想会着‘古已有之’以自慰,存着‘反正好不了’的心以自安,这就是‘自甘没落’的原因,也是‘乌鸦派’‘败北主义’的一个动机。对人类的观察,过重生物学方面,忽视社会学方面,再爱好民俗学的对退化及残存的现象的纪录,都使这种历史观蒙上极黑暗的悲观厌世的外衣。厌世而不死,就必然会无所不至的。”
文章提到了“自其不变者而观之”的思想来源,并以此为重心,考察了周作人的知识构成,即“对人类的观察,过重生物学方面,忽视社会学方面,再爱好民俗学的对退化及残存的现象的纪录”,并由此推测其行为的必然方式,“对眼前一切皆不满,对眼前一切皆忍受”,因而难免“无所不至”。与此相关,周作人另一个“很可注意而常被忽略的重要见解”,是民族平等:“爱乡土的热情与爱国并不完全是一回事,周作人是不爱国的,他不能爱一个国家,他甚至不能爱一个民族,尤其不能夸耀宝贵本国和本族。……周作人所经历的辛亥革命中,种族国家主义曾占重要地位。有经验的反对意见是矫正不过来的,正像革命者反革命时就特别凶恶一样……这一点发展起来,便有了严重的结果。既不歧视他族又加上痛感本族的劣点,还不够‘汉奸思想’么?”何况,“周作人被人认做‘亲日派’是很久的事了。他曾经公开答覆过一次说他不配做,够不上,可见他并不以‘亲日派’为耻”。此外,金克木特别指出,周作人“‘亲’的是‘古日’而非‘今日’”,而“这也是辛亥前志士的一般倾向”。
正因如此,金克木才在文章中说,“十八作家致周作人的公开信中,告诉他我们民族自抗战以来已经表现得伟大而且光荣了,这是了解他的思想根据的话”。文中提到的十八作家《给周作人的一封公开信》,刊于1938年5月14日《抗战文艺》,相关内容如下:“我们觉得先生此种行动或非出于偶然,先生年来对中国民族的轻视与悲观,实为弃此就彼,认敌为友的基本原因。埋首图书,与世隔绝之人,每易患此精神异状之病,先生或且自喜态度之超然,深得无动于心之妙谛,但对素来爱读先生文学之青年,遗害正不知将至若何之程度。假如先生肯略察事实,就知道十个月来我民族的英勇抗战,已表现了可杀不可辱的伟大民族精神;同时,敌军到处奸杀抢劫,已表现出岛国文明是怎样的肤浅脆弱;文明野蛮之际于此判然,先生素日之所喜所恶,殊欠明允。民族生死关头,个人荣辱分际,有不可不详察熟虑,为先生告者。”
十八位署名的作家中,头一个就是茅盾,这也就怪不得他不赞成金克木“没骂周作人”。金克木“觉得他之所以成为‘盟主’并非偶然”,显然是因为即便如此,茅盾仍然不赞成黄绳断章取义地骂金克木——能在(包括自身在内的)复杂局面下把握取舍的分寸,确实难能可贵对吧?不过,或许是因为性格,或许是出于判断,金克木当时虽跟茅盾近在咫尺,却并没有去“拜门”,此后也没去“躬领教诲”,“尽管我很佩服他,从十来岁起就读他的文章,得到不少益处,但自觉微末,不想有依附之嫌。到50年代我才见到他,都是在会上,没有谈话。我没有改变过原先的看法,‘盟主’不愧为‘盟主’”。金克木写完《周作人的思想》时,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很快受到攻击,主要不是因为没骂周作人,而是文中提到了另一位“盟主”——鲁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