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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节俭的声音到处飘漫,想来对这种生活观念深入人心多有益处。
不过,窃以为此类话语和我没啥关系。作为年纪已经“油腻”之群体的一员,倒不是不舍得花钱的特征已然彰显到陌生人一眼就可以识别的境界,而是自己个儿被维特根斯坦毒害,很年轻的时候就迷信简朴才美目爽心:
身为彼时世界首富之子,维特根斯坦拒绝接受遗产,固执地认为面包得自己干活挣来的才能入口——更别说其他非生活必需品了。然后老天爷逮着机会给他上了一课:在某段时间他竟然失业了。为了让这位“不可救药”的、绝不接受非亲力劳动所得的弟弟不至于饿倒,其姐给了他一份工作:让装修一处自己的宅院。结果工程师将姐夫罗斯柴尔德的宅邸整得比工厂还简陋——所有不实用的美饰和装潢都被排除在外,这让大财主姐夫意外得说不出话来。
我倒觉得维特根斯坦很有洞见。美轮美奂参观一回当然不错,但真住在里面,即便不是劳神的负担,也基本都是视而不见的东西。加之思想的丰富完全不需要那些零碎陪衬。就像身处繁华城市的绝大多数人,实际上都同我一样,与流光溢彩的时尚生活基本不搭界,若干浪漫人士反倒是会在精神世界向往瓦尔登湖边的老农营生。
此番“节俭”,更是让很多读书人念叨起《瓦尔登湖》来。我就在相关帖子的评论中看到这样一种说法,说是单调的讲课不如动员大家阅读梭罗的这本书,或者学习陶渊明,如此效果定然更佳。
陶元亮成天在乡下醉酒,怕不太好学,至于说到《瓦尔登湖》,显然指称的是阅读意义,“评论家”大概认为翻阅此书能让人从内心深处勤俭节约。这无疑有误导的意味。
的确,在很多人心中《瓦尔登湖》最盛行的标签就是简朴生活,本人就曾在国内最权威的平面媒体上阅读过朴素思路的津津乐道,有人甚至将之归类为极简主义指南。
假如梭罗宣讲仅此而已,那就没什么可称道的了。极简不新潮,古老的犬儒主义就布过道,就算第欧根尼有点“不正常”,斯多葛学派追求的俭省生活,诸如去除繁琐多余享乐之类,也发端于同样久远的时光。
种豆瓦尔登、悠然见日出。梭罗切实体验着自力更生且质朴简陋的生活,在远离城市灯红酒绿和红唇酥胸的日子里,心无旁骛地刨地和记录收成。若还有闲,再出去遛遛弯儿,见见朋友,然后继续种豆事业……日复一日简单、单调,甚或是重复的日子确实可以用“极简”来标注。
然而,假如真要去学习《瓦尔登湖》,就不能被流行观点迷惑,执迷于寻迹简朴生活的美好,那只会给您带来误读。事实上,之所以去瓦尔登湖,梭罗说,“既不是要过贫贱的生活,也不是要在那儿过奢华的生活,而是要以最少牵绊,来处理一些私人事务……”可见瓦尔登湖之行和简朴没啥关系。因之,我们不妨抛开“成见”,想想在生活简朴之外,是不是有内心平和、心灵净化的诉求呢?或者,作者是在探寻另外的一种生存可能,是意欲体验不同的生活方式:“需要看到我们突破自我的限度,需要在一些我们从未漂泊过的牧场上,见证自由的生活。”
这样,我们也就可以不矛盾地理解梭罗后来的行为:重回到波士顿,心安理得的再次消隐在繁乱喧嚣、夜夜笙歌的大都会。正如他的解释:“我离开树林,就跟我当初来到树林一样,理由充分。也许在我看来,我有好几个生活要过,不能再为那一个生活,花去更多时间。”
点赞勤俭节约理所当然,但我们在说阅读。阅读难免有歧义,包括权威解读,因之就更需要有自己的洞察。很多时候,作者给读者的是,也仅仅是现实表象的描述,其中的意义,不同的立场、情绪、心理会连带出不同的感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不宜锚定在先入为主的成见(甚至专家的定论)上去释读书卷。一些时候专家自己对作品的认知也会因为阅历、时光的雕琢而南辕北辙。比如布鲁姆,年轻时认同《麦田里的守望者》是杰作,到晚年却改主意了,觉得那部作品不值一提。
其实房舍装修光彩华丽、简洁质朴都不错,其背后是人们对生活的不同解读。既然阅读是一种生活方式,多层面的审视就是必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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