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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候,饭吃了两口,有客户来了,只好把嘴里的饭吐出来,去跟客户交流。
好不容易送走了,继续吃饭,刚扒拉两口,又特么来了一拨。吐出来,又招待一番,打发走,坐下来再吃,刚吃了一口,老板电话打进来了……
周公一饭三吐哺,那是为了自家侄子的天下。
我特么是为嘛许的呢……
对于绝大多数山东父老而言,只有在政府或者国企、央企、事业单位工作的才叫上班,其他的都叫打工。所以,作为一个臭打工的,天长日久,见过的多了,很多事也就见怪不怪了——尽管这事非常反人类。
13年暑假的时候,我还是个穷酸学生,暑假自然不可能回家躺着去,于是跟老友雨儿去天津某了份差事,暑假工,酒店里端盘子,一天六小时,18点到24点上班,包住不管吃,一天一百八。于是我们就去了,被那公司的车拉着在天津的大街小巷单行道里转来转去——天津的路着实了得,没转过去几条街我们便不知东西南北身处何地了。车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黑灯瞎火的,四周黢黑一片,不见高楼大厦,疑似郊区荒野,门前不远一条河,宽不下五六十米,水波荡漾。
进去之后是一个大厅,沙发上瘫着一位剃了光头的大哥,纹着身,旁边椅子上沙发上或坐或躺或站着,三五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大哥瞥了我们俩一眼,站起身来,“身份证先交上来吧,六子给他们复印一份去。”亏得多留个心眼,当即跟雨儿把复印好的身份证拿出来,“大哥我们的身份证原件没带,学校出来的时候多复印了几份,直接可以用。”
大哥又瞥了一眼,接过来两张纸,看也没看,随手一叠,扔到了吧台上。“去歇一会儿,呆会干活吧。”
这一干,就是一夜。凌晨四点才歇了。
干什么呢?
这是个KTV,很高级的那种,外面看其貌不扬就是一破大院,里面金碧辉煌极尽奢华,来玩的非富即贵,看气势看的出,到了之后一人搂着俩就进去了。我跟雨儿负责在他们喊上酒的时候把酒拎进去,小瓶的百威,好像一瓶四十,记不清了。大夏天凌晨四点,津门的天儿已然蒙蒙亮。送走了最后一拨烂醉如泥的客人,打扫干净,我俩在一个包厢里的沙发上睡觉去了。
十点,被喊了起来,干活。什么活呢,打扫卫生,另外给那几个女的洗衣服去。丝袜短裙吊带衫,带着酒味的胸罩,斑斑点点的内裤,堆积如山。
“你们俩,把这些洗了。”
我跟雨儿对视了一下,抿了抿嘴——这是我俩的默契所在,意思是“可以”。洗完衣服,拖地;拖完地,擦玻璃;擦完玻璃,跟那个“六子”去拉啤酒。去的半道上经过一个小商店,六子扔给二十块钱,“帮买两盒烟去,中华,要软的,两盒。”
软中华,六十一盒。
雨儿不知道从哪弄的钱,买了,两盒,软的。
拉了啤酒回来,店里多了仨人,跟我们一般大,中国石油大学的,后来半夜里多问了一句,甘肃人。
五点了,客人上门了,干活。十点多的时候,女厕所堵了。
女人骂着街就从厕所里出来了,“你们几个,把厕所通了去。”我们五个都去,拿着马桶吸捯饬半天,连个气泡都没冒出来,堵严实了。六子过来了:“傻逼!下手!掏出来!”我跟雨儿面面相觑,那仨互相瞪眼,雨儿看了我一眼,我塌了一下眼皮——别动,再看看。
我俩纹丝不动,六子一脚踹到了那仨人里的一个。
“掏!”
最后拎出来的是一坨,胸罩混着避孕套,连屎带尿的,那俩小哥当场吐了,我跟雨儿往外走。“你俩干嘛去?”“我怕我们都不在,客人找。”“去吧,还算有点眼色。”
十二点之后,来四个女的,客人。
没多久,进去送酒的一个白净小哥——那仨人中的一个,进去没出来。
再点酒,六子让我去。我进去了。
屋里的音响震耳欲聋,旁边一个猫腔狗调的吼着,靠西墙瘫着一位,脚搭在茶几上,白净小哥在边上蹲着给她揉腿。下巴冲我点了点,指了指靠南墙坐着的另一位,“你,给她揉揉。”
“这家伙高高瘦瘦的又清秀,你不是就爱这口么,送你了。好好伺候着,伺候好了,今儿晚上有你乐呵的时候。”
这话,前半句不是说给我的,但说的是我;后半句是说给我的,但说的是那女人。
揉吧。隔着丝袜,也倒是没什么。过了一会儿,西墙那位踢了我一下,“舔舔,她喜欢被舔,你给她舔舔。”
我起身就走。
“回来!”
我没理她。
可我最后还是回来了——六子一脚揣进来的,踹肚子上了。看样子本来是要踹胸口的,我个子太高,他没那么大的本事抬那么高,踹肚子上了。
然后就是打,踢,踹。
打了多久不知道,最后雨儿架我出去的,走路的时候发飘。
六子让他把我带去杂物间,锁了门。临走的时候,雨儿低声说了句:想个辙。
黑灯瞎火中,混杂着啤酒、干果的诡异气味,连个窗户都没有,跑也没办法跑。于是我就睡着了。也不知多久,被一个女人喊醒了。
“你去我屋里打扫一下。”她说。
我默不作声的扫地、拖地、擦桌子,她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抽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挨打了?”“嗯。”
“多大了?哪人啊?”“十九了,山东的。”
“学生?学生怎么跑这边来了?”“没什么,打暑假工。”
“没吃饭吧晚上,桌子上有个馒头,吃了吧。”
这是两天以来唯一的一次进食。掰开,留了一半给雨儿,我垫吧了一半。
“走吧,这儿你挣不了钱。回去吧。”
我也知道我应该走,应该回去,这儿挣不了钱。半天,我才说出来:
“怎么才能出去?”
“一会儿我让你去倒垃圾,你出了大门就走吧。手机就别要了。”——手机在第一天就被收了上去。
“嗯。”
三点,客人走了,我们打扫卫生,拖地,抹桌子。我让雨儿把放行李的书包用方便袋裹了,扔垃圾桶里——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几件衣服,几本书。
“你们俩,把垃圾桶拉出去,倒了。”
我跟雨儿拉着一人高的垃圾桶出了大门,到左手边的垃圾场边,把垃圾倒了,拎出来装了书包的方便袋,轻声说了句:没桥。
“游过去。”
“走。”
说完拔腿就往河边冲,浑然不顾门口大喊大叫的门卫,还有追上来的一个纹身小哥。到得河边直接跳下去往对面游。凌晨三点的河水纵然是在夏天,仍冰得脚心发痒。
上了岸,一摸口袋,摸到了半块泡的发软的馒头。拿出来苦笑一声,“雨儿,这本来是留给你吃的。”
“回去了咱们吃烧鸡,现煮的。”
“好说。”
俩人浑身湿透,还怕人追过来,不敢走大路,于是见弯就拐,单拣没灯的路走。走到天发亮的时候,到了外西环的北辰西道立交桥底下。“你特么嘴都冻紫了,跟茄子似的。”“少来这套,老子的衣服早就干了。”他问我去哪儿,我说我也不知道,实在不行……就回北京投奔我爸爸得了,虽然我不想去。
“你呢?回北京?你爸不是也在北京么?”
“再议,再留几天。”
他知道我不想找我爸爸去,我也知道他为什么不走。鬼心思都是一样的——没挣到钱,没脸见父母。
“行吧,那咱们就分散突围。我去找我爸爸了,你再留几天,不行就回。”
“好说,回去请你喝酒。”
“青山终不改,雨兄保重。”我拱了拱手。
“绿水且长流,玉兄保重!”
坐公交去天津站。出车门的时候,一轮红日喷涌而出,照耀了整个津门。
来源 散文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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