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注册!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
×
活着的英雄,由于文化程度普遍较低,留在部队很难被推荐考上军校,军队在战后停止了从优秀士兵中大规模选拔军官的做法,因此对越作战的英雄今天在部队的官阶普遍不算很高;回到地方,虽然不少人被照顾进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工作,但在步入中年后遭遇国企改革,缺少创业技能,凄然下岗。因伤残疾的,可能陷入绝对贫困,留下一个个不忍卒读的故事。
人民日报1990年2月9日发表周良沛散文《生命立体的造型——读<麻栗坡烈士陵园诗抄>》,以党报文字罕见的坦率、以悼念文章罕见的诚实,动情又含蓄地叩问1979、叩问历史: “不论他们生前有多么大的抱负,身后有多少遗憾,他们都从容地义无反顾地走了。身后的光荣,他们丝毫也不可能知道;生前战事的胜败,都得承担责任;不知死的光荣,却知生的伸屈。”
“永远沉默在这里,多数是20岁上下的年轻人啊,他们过早地去了,留下在人们心头的,是惋惜、悲恸,留在史册上的,是写满天地的惊叹号。他们,有的在敌营杀进打出,如同神兵;有的多处负伤,腿折手断也不下火线,肠子打出来了,捂住肚子还甩手榴弹;有的与敌人拚刺格斗,滚下山涧,与敌同尽,在湿热的边境,找到的遗体已腐烂得抓拿不起来,只有我们知道他的那颗头颅,那颗心……。
“他们,并没有全葬在这里,但这是他们共同的碑;安息于此的,并不是每位都授予了英雄称号,但他们每一位都是这英雄集体中响当当的英雄。他们恋生,有的甚至有过死的恐惧,可是在需要献出生命时,在分秒之间,在一步之差时,没有犹豫,没有豪言,可能有遗憾,却不会有悔恨,知任重而心事重重,尽本分而坦荡无羁。神圣、纯净得如同一位初生的婴儿那样地去了。不同的姓氏,不同的民族,来自不同的地方,都成了麻栗坡人,是麻栗坡永久的居民。”
改革30年来,几乎所有社会群体都从改革开放中受益,不同的只是受益的多寡;但我们不能忘了,有一个群体属于绝对受损!他们就是中越战争的烈士和大部分英雄,特别是伤残退役的英雄,以及他们的亲属特别是遗属!在执政党宣示“以人为本”的今天,我们首先应该想起他们! 当每年纪念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时候,别忘了离我们这代人最近的一场战争!是这场“自卫还击战”,为近30年“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期”的华厦埋下了第一块坚实的基石。如果说当年抗美援朝的志愿军曾被称为“最可爱的人”,那么毋庸置疑,这些1979的战士们就是我们这一代“最可爱的人”! 战后有部小说《凯旋在子夜》,结尾处双目失明的战斗英雄童川对恋人江曼说: “现在我是英雄,走在那里都是鲜花和掌声,是赞美和歌颂。可是若干年后,国际形势发生变化,还有多少人能记得我们……”
“小说家言”很快一语成谶。
越战幸存将士从1990年9月20日的人民日报上读到,越南部长会议副主席武元甲作为北京亚运会“特邀贵宾”来到了北京!人民日报记者刘水明、温宪的现场写真《武元甲在亚运村》,让多少越战老军人百感交集: “亚运村‘村公所’门前广场四周忽然聚集了许多人,不一会儿,几辆疾驶而入的黑色小轿车在广场边停了下来。当车内走出一位个头不高、身着一套笔挺白色戎装的军人时,人们才知道,原来是越南的武元甲大将。”
武元甲在中国首都的亮相,深深刺痛了老军人的心。新浪博客“牛刀的BLOG”回忆,武元甲访华那天,他正与一位将军共进晚餐,看到电视新闻,将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怒声说: “我前方将士尸骨未寒,政治家已经握手言和了,这仗还有什么打的?!”
然而,不论1979的英烈们能不能理解,握手言和是国际政治的大趋势,也是中国的国家利益所在。据人民日报报道,谷牧副总理握着武元甲的手说: “你是中越关系处于不正常状态十多年来到北京的第一位越南领导人。我们愿意看到两国关系逐步改善,直至实现正常化,这是中国人民的愿望。”
与中国渊源极深的越共元老武元甲,对于有生之年重返北京倍感高兴,他说: “越南人民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得到了中国党、政府和人民给予的巨大支持,对此越南人民将永志不忘。两国关系在过去一段时间出现了一些乌云,相信它会散去。越南的党和人民希望能够尽快地实现两国关系正常化。”
政治家们的外交辞令,反映出国家之间不可抗拒的和平发展潮流。据后人披露的史料,中越和解从1989年就秘密进行了。越共新任总书记阮文灵托老挝领导人转达对邓小平的问候,表示越南对中国的状况已有了新认识,对中国的态度也有了改变。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战”的主帅邓小平,也请老挝领导人转达自己对阮文灵的问候,但要求越南必须从柬埔寨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撤出军队。1990年亚运会前夕,江泽民总书记和李鹏总理在成都秘密会见了越南阮文灵总书记和杜梅部长会议主席,以及越共中央顾问范文同。武元甲公开访问北京一年后,越共中央下一任总书记杜梅和部长会议主席武文杰访华,中越两国领导人发表联合公报,宣布中越关系实现正常化。
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中越边界开始大规模排雷,恢复边境贸易。这对中越两国都是幸事,然而,对于这些出生入死的老战士来说,枪声炮声可以停歇,但1979 是一段铭心刻骨、震撼灵魂的记忆,是不曾干涸、永远猩红的一汪鲜血。这鲜血在他们内心深处一直在燃烧,那股灼热、那种蒸腾将一直延续到生命的尽头。更大的尴尬在于,正如小说《凯旋在子夜》里越战英雄童川的预言,“国际形势发生变化”,处于外交等方面的考虑,这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争在官方媒体上很少被提起,再也没有任何公开纪念的官方仪式,更不要说继续1979和80年代前期的表彰颂扬。加上国内经济发展带来的物欲横流,还有多少人能记得他们当年为国分忧的英勇和为国捐躯的壮烈?!
早在80年代,人民日报就刊登过徐茂生的文章,批评一个看似旅游团的摩登男女清明前夕在麻栗坡烈士陵园的碑林中追逐嬉闹,争相留影,大声喧哗,还不时扔出小鞭炮。作者借人民日报一角呼吁: “来烈士墓的人们,请你声音小一点,脚步轻一点,举止稳重一点,莫吵醒熟睡的烈士,让他们的英灵静静地安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