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传来的叫卖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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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丽

每到开春之际，都有挑着担子的农民进城来卖小鸡，这个时候的别提孩子们有多兴奋，围拢在两个圆圆的两层大箩筐旁边，像小鸡一样叽叽喳喳，箩筐里小鸡也叽叽叫着，小小的黑眼珠半闭半开，??嗦嗦，我见犹怜的样子。

那时我刚上小学，精挑细选地买了六只小鸡，找个纸盒子，铺上旧报纸，拿个塑料盒，放上泡软的小米，毛绒绒的一堆“小球”就吧啦吧啦吃起来。我稀罕地摸摸这个小脑袋，戳戳那个小爪子，小孩子也像小兽似的，感觉和小动物们是同类，特别亲。

春天的风越吹越暖，小鸡们渐渐地褪去绒毛，长出了小翅膀，有了可辨识的颜色和个性了。每天打开纸盒子放风，它们争先恐后地扑腾着小翅膀往外跳，那个急吼吼地一个箭步跳出来的，就叫冠军了；一身黄色无杂毛的是大黄；一身白的小个头叫小白；像是穿了一件五花杂陈大氅的叫芦花；有一个眼睛大大的、亮亮的、有漂亮的双眼皮，现在应该说是鸡界的小鲜肉，我们叫它大眼，名字起的任性随意。还有一个小可怜，叫羊羔，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鸡瘟，不停地抽风、翻白眼、吐白沫，我们轮流用温热的手掌捂握着它，给它保温。它那么乖地没有气力地躺着，用土法喂它绿豆和大蒜捣碎的丸子，它抗拒着也艰难着吞咽下去。我们连续“抢救”了几天，它居然救活了。我们就像救死扶伤的医生看到活过来的病人一样，高兴坏了。最后活下来的只剩下冠军、大黄和羊羔了。

那时候的大人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孩子，孩子们都是大的带小的照应着，遇见事情也好，碰见问题也罢，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鸡们长大了，要搬出家中，我们在自家的窗户台后面垒一个简易鸡窝，白天是散养，与自然万物从容生长；晚上关进鸡窝里。一早放出去，到黄昏，不用刻意找，只要往窗户台边一站，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你不知道这些精灵在哪里，只听得扑棱扑棱呼扇翅膀的声音，它们齐刷刷地从不同的方位，或是马路对面的平房，或是远处密实的松树林，只看见天空飞来三只胖乎乎的——居然是鸡，掠过行人的头顶，呼啦啦呼啦啦的，那气势壮观的好像是飞机过来了，真是飞过来的，神气地飞到我们跟前。看得周围人目瞪口呆，这养的是鸟还是鸡啊？我们忍不住地傲娇啊，自豪啊，比考个百分骄傲多了。

三只鸡的性格完全不一样，都有各自的精彩“鸡生”。大黄是做了事情喜欢让人知道的那种。三个母鸡每天都有下蛋的，冠军和羊羔下完蛋咯咯叫两声或者连哼也不哼一声，好像是天经地义应该完成的任务；大黄不是，两三天憋不出一个蛋，趴在窝里，难产似的，憋得脸涨红，终于下了蛋，就满世界的“咯咯咯咯”地喊，急促、嘹亮、高八度，不把你喊出来不罢休，有时看到大黄下的蛋上有血丝，挺心疼的，鸡也不容易。

动物们的世界简单也丰富，大黄吃饭从不抢占有利地形，插着空隙啄一口；麻雀们一窝窝地飞走一批又来一批地抢食，大黄从来不赶它们，它也有爱护弱者的悲悯之心吗？碰到其他鸡们挑衅，它一鸡当先冲上去，不管不顾地拼死争斗，其它鸡们看它不要命的样子大都落荒而逃，它就得意地引颈昂首、振奋抖扬，就像公鸡王似地抖着鸡冠子喔喔叫，一副“我是老大别惹我”的神态。

当又一个开春的时候，我的孩子到了当年我上小学的那个年纪。春天又传来了叫卖声，挑着担子的农人吆喝着“小鸡，小鸡”，我女儿欢喜地围拢在两个圆圆的两层大箩筐旁边，里面是叽叽叫的淡黄色小鸡，小小的黑眼珠半闭半开，哆哆嗦嗦着，我见犹怜的样子。刹那间，鲜亮的记忆里，那些活蹦乱跳的大黄、冠军、羊羔们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