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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 柴翠香
我在整理孩子们的抽屉时,看到了一张小儿四五岁时候的照片。他正在跟我家的狗狗大黄嬉闹,背景是一挂红黄蓝相间的波浪门帘。在盯着照片的凝视里,掀开了我久远的一帘幽梦,那些做门帘儿的旧时光又如蝶儿般翩翩而来。
儿子背景的纸帘是我的处女作——顾名思义它的材质是普通的纸。是将废旧本子一页页小心撕下,用织毛衣的大棒针从一边慢慢卷紧,两边卷齐。由于纸张比较软,卷好后用面浆糊粘上就非常结实。搓好,晾干,再刷上不同颜色的漆,我当时刷了最简单的红黄蓝三原色,一根根竖到墙边,天好的时候拿出来晒一下。剪成四公分长的小段,细铁丝也剪成小段,比纸段长出一点,两头对折成弯儿,弯的直径要略大于纸卷的直径,这样穿起来不容易脱落。利用第一排的长短不一而呈现出波浪形状。挂起来再仔细得刷上清漆(清油),清亮亮得好看,还预防风吹雨淋而烂纸卷边。最后在底部穿上红色的塑料皮穗头,被风一吹,摇曳若彩色瀑布,将普通的小平房摇曳出些许的艳丽色彩,倒添了几分装点得俊美。一个门帘,牺牲了我整整一个暑假,以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会把自己的脸捂得白净一些,结果一照镜子,失望之极!
这美丽的三原色波浪成了左邻右舍孩子们的背景墙,可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被大黄当做玩伴撕扯得支离破碎。还能说什么呢?换呗!我热衷于折腾出自己内心的喜欢,让心情在一挂门帘儿里舒适而惬意。正值流行挂历门帘,那时挂历多,谁家没有个三五本啊,一凑,齐活。那女星、那风景都是极美的,做出来自然漂亮。
裁剪也是个技术活,先将一本挂历一张张裁成一寸等宽长条,再对角线剪开,裁剪好了应该是两个全等三角形。那时没有裁刀,往往用剪刀或菜刀,就使的裁得宽窄长短不一。只能用铁丝找摸整齐。从宽头用早就真备好的对折成弯儿的细铁丝,用力卷起来,卷成一个个棱柱纸捻,压紧压实,再把尖角用胶水粘上,一个“棒槌”就做好了。等把“棒槌”做够数了,也便晾干透了。一个个“棒槌”像一滴滴彩色水珠,不必选择,随“”机”钩挂在一起,玲珑小巧。像一帘彩色幽梦,不由让人浮想联翩,藏着些许的小心思。清油的光泽使它更有一种爽润的感觉,整个门帘儿大气中散发着贵气,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发出一种富贵感。
花无百日红,何况一挂旧画门帘。两年工夫,它已经以褪去以往的鲜亮与美丽的色彩,也完成了它一生最亮丽的使命。
我就是在不断变换门帘儿的过程里,把日子过得平添几分情趣和浪漫,为了得到一挂所钟情的珠帘,我在院子周围种满草珠。中间是一米多高的一串红,四周是半米多高的草珠,红绿相间,散发着勃勃生机,甚是好看。只待它们成熟,采摘,晒干,去芯,圆我幽梦一帘。
草珠丛生,矮矮的,秸秆儿圆圆的细细的,一节一节有点像粗壮的芦苇。草珠开黄白色花,一串串的聚在一起,虽小,成片却也很好看。草珠由绿渐渐长大变成圆圆润润或黑色、或栗色的成熟果子,有的夹杂着点点灰色的“雀斑”,倒添了一分调皮和可爱。就那样一串一串垂挂在枝头,让人见了便心生喜欢。草珠穿门帘相对简单,只要把草珠中间的芯顶出(预防生虫子),再用结实的尼龙线穿起来便好了。看着门上挂的颜色深浅不一、小巧玲珑的草珠排列在一起的珠帘,那么得清爽自然,总会让人想起见过的佛珠。后来才知道草珠其实也叫佛珠子、草菩提,我用它穿成佛珠和佛手串戴在胸前和手腕上,自己顿感有了佛性的成分在里面,也便多了一份禅意,想着也是极好的。
望着墙边的一片竹林,蓦地,眼前便有叮叮当当竹帘清脆的响声,这声音让我一下脑洞大开,我要穿个竹帘——就地取材。没想到,一次次费力完成,又一次次夭折在一个月之内,不是发霉烂掉,就是缩水干瘪如柴草……竹帘,又荡漾在梦里,久久不散。
三十五岁那年暑假,我坐上了通往蓬莱的客车,凭着二姑曾经说过的小山村,问着二姑父的名字很顺利的找到了二姑家。打开大门,高声喊一声“二姑”!随着及时的应答,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微笑和惊讶站在面前,彼此对视的刹那,给了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大概我强作欢颜的表情出卖了我,二姑是个极聪慧的人,也便知道我有心事,但她始终没问,我也到底没说。第二天,她非拉着我去赶小海,二姑这是给我的心打个缺口,让我释放不快和烦恼,我自然懂得,又怎会辜负?站在海边,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如同蝼蚁。焦灼和郁闷松缓很多。任凭波浪欺生般把我扑得一个个趔趄,把衣服湿到如落汤鸡。
收获还是颇丰,湿透的裤腿被风一吹还是蛮舒服的,我驾自行车带上二姑原路返回,车行如飞,夕阳下我俩的剪影美成一幅画,引得很多人侧目。晚饭吃得格外香甜,那些压在心头不快已烟消云散。
夜晚下起了大雨。二姑高兴坏了,连声说着“就等着下点雨,种庄稼了。你就是一个福星,香儿,你一来,老天爷爷就开了眼、照顾我们了”。二姑家的地块终于都播种上了,有玉米,也有大豆。我在二姑家待了七天,竟然下了四天的雨!二姑笑着说,“这样的天气是很少有的,以后什么时候干旱了你就来我家,再给我们带一场一场喜雨来”。我爽快地答应“行,只要二姑叫我,我立马就来,怎么感觉我像是老天爷的亲戚似的”,说完,我和二姑都笑了。有种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的到来,让二姑家都如期种下,收成有望——尽管这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二姑和邻居大姨闲聊天,无意听到村里小商店进了做门帘的小竹管,这令我很兴奋。二姑看我欢喜的样子,拉起我向村东头走去,那家住在不远处一个小溪旁边。一进她家院子,真是大开眼界。到处都是做竹帘的材料。一麻袋一麻袋的,一寸长的小竹管儿,在拎起放下中,叮叮作响。那个轻松把一包竹管倒在地上的女子竟是跛腿,顿时,心中生出些许感触:谁的生活又是容易的呢?谁不是拼着命的过日子?上有老下有小谁敢懈怠?倏地,阳光一下子照到心里,顿感亮亮的、暖暖的。欢欣地挑选着那些粗细、色泽、长短差不多一样的竹管。选好了,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地往自家走去。
刚下过雨的天空格外的蓝,空气带着麦香的清新。燕子们正忙着在檐下衔泥垒巣。这里家家户户的檐下都住满了燕子,它们像友好的邻居,亲热地交谈着、嬉戏着、开着玩笑逗趣,这情景是那样得美好而温暖。它们不惧人,就在头顶盘旋,有时还会用尾翼轻扫你的头、你的脸;人也对它们飞来飞往习以为常,即使被戏弄,也很宽容地笑笑,挥一下手。燕子便拖家带口,鸣叫着,从这家飞到那家。仿佛这整个院子,整个山村都是它们的了。我忽然想,在这个沿海小山村,做只燕子也是幸福的吧。
做成一副竹管和草珠相间隔的竹珠帘,在叮咚流韵的飘逸中,体味“青林雨歇,珠帘风细,人在绿阴庭院”的美妙。轻卷珠帘,烟色沾染,细听微风轻拂,竹帘耳畔回响,相思在一帘幽梦里妩媚荡漾……
二十多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我也早已搬进了电梯楼房的新居。我所眷恋的门帘悄悄地消失不见了,竟没有发觉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像时光,晃神间,便如流水般,无声无息地走过。我依旧在客厅做上隔断,挂上我所喜欢的滴水玻璃吊帘儿。我的门帘儿在变,时代在变,而我的心境也变得纯净而美好。
一挂挂门帘儿都曾是我的新宠旧爱,给了我无尽快乐和想象空间。它们妩媚我平常的生活,开启我写作的灵感,让我有了书写生活的欲望和快乐,让我的笔端流淌出对生活的热爱感恩与欢喜。那些浸染着烟火味道、倾听着岁月帘韵的文字纷至而来:“旧夏的味道”诉说着“萤窗心语”,絮絮在心头萦绕;“脚尖儿上的风景”早已“香飘尘外”,“穿过阳光的小巷”依然悠长、宁静,伴我度过不平凡的“云上时光”……
现在早已有了各种现成的门帘儿,不管是塑料珠帘还是聚酯皮帘儿,抑或纱窗布帘……既经济实惠又美观大方,用起来也很方便。我至今从没有用过,总感觉少了点味道,扎根在心底的乡土味道。
后来偶然路过一个小村庄,看到一座青砖灰瓦之中尽显沧桑的老房子,看到门上竟然挂着草珠和秫秸秆穿的门帘,门帘上早已浸满历经沧桑的颜色。看来,有人喜新,也必有人恋旧。以为忘却的东西,在看到的瞬间仍不禁眼前一亮,忍不住把旧时光从记忆中唤醒,悠然回味。
柴翠香,曾用笔名问斜阳、紫陌等。山东省作协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协会员,中华诗词、诗赋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出版散文集《旧夏的味道》《小窗盈香》《香飘尘外》,诗集《萤窗心语》、《穿过阳光的小巷》等。散文集《故乡·原风景》即将付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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