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关)缉私英雄的平凡人生

马兵

     中等个儿，一张漾满童真的脸，顶一头与年龄不相适应的稀疏短发，穿一身整洁威严的警察制服，这是南京海关缉私局直属中队队长洪峰给我的直觉印象。

    我和洪峰相约多次，皆因他案子太忙而没有结果。那天中午，在海关食堂逮着他时，洪峰的眼睛红红的。我对洪峰说，你一定得给我点时间，这次不是为创作连续剧而寻找素材，是在完成一篇命题作文。

    洪峰揉揉眼，那就到你办公室吧。不过我们有言在先，千万不能把你属于诗人的抒情和剧作家的悬念用上，这会误导大家，人为拔高我的！

    我指指细雨纷纷的天空说，就像这雨，我会像摄制纪录片一样如实反映它的原初形态，因为英雄也好老百姓也好，只要生活生存于这个世间，他就是普通而平凡的人。

    我们相对而坐，两杆烟枪瞬时让小屋烟雾缭绕。洪峰放下烟，没有任何修饰和铺垫，直接干啥吆喝啥，从当缉私警察办案说起。

    洪峰说，我第一次办案就出了洋相，而且出得心服口服。我赶紧接过话题，是你在制造悬念了吧？洪峰急了，是真的，我不骗你，相信刚当缉私警察的战友们都会有类似的境遇——

    那是1999年3月的一天，我第一次找走私犯罪嫌疑人谈话，嫌疑人一会一个FOB价，一会一个T/T付款方式，还不时夹杂着一些专业术语，这些陌生的词汇让我雾里观花，不知花在何处，再看看厚厚的案卷材料，很多合同、单据从未见过，连个一知半解都谈不上，还能再继续与人交锋！

    我见洪峰说的言真意切，问道，那第一次审讯就这样草草收场了？洪峰有点无奈地看着我，那还能怎样。俗话说，哪一行有哪一行的规矩，你自己不懂，怎么问人家，人家看你是个外行，就不跟你啦了。不过，我很感激这次出洋相，要是没有这深刻的一课，我还会把在省公安厅的工作经验当作资本来看待。这下好了，从小学生做起，从海关法律法规和缉私业务学起，坚持下来，竟顺便学出个南京大学法律专业本科自考文凭，你说说是不是因祸得福？

   我点头笑笑，你这个洋相出得值，就把它作为一个引子，引出你所侦破的精彩案件来。

    洪峰沉默了一会，说，我所参与侦办的走私案件都很普通，如果真要说出它的精彩之处，大概是战友们锲而不舍、铁面无私、形式多元的劳动，成就了它的点睛之笔，就像智慧之果总是长在拷问之树一样，那构成精彩的每一个画面，都是战友们心血与汗水的凝结。

    我说，洪峰你可以成为诗人，你的话很有诗意。洪峰说，诗人我当不了，从1990年8月考入江苏公安专科学校的那一天起，我就立志在警察这个岗位上干一辈子。再说了，一个人评价他所挚爱的事业，因为那些话都是从心灵深处流淌出来的，都带着温热的情感，这些浑然天成的东西，难道不可以当作诗来阅读吗？

   我没想到洪峰的真情告白，在不经意间呈现了诗或哲学的元素，而且比我想象的要新颖的多。

   其实，就构成精彩的基本要素而言，它有两个并列层面。从历史的演进来看，人类自古到今发明了两件最重要的武器，一是道德，一是法律。有了二者的相互作用，人类才艰难地走过昨天，走到今天。当人类的第一部法典镌刻在古巴比伦的汉穆拉比石桩时，人类的兽性终于露出了被制服的曙光。从历史的风云际会来看，法制兴，则国家兴；法制废，则社稷废。共和国依法治国的方略绘就了上世纪中国最激动人心的美丽画卷，中国海关“依法行政，为国把关，服务经济，促进发展”的工作方针则为缉私事业的精彩华章平添了神来之笔！

   上班的时间到了。洪峰不好意思地看看表，说下午还得组织中队的党员们进行先进性教育学习。我说，姑且把这个精彩留作晚上分解吧。

    三月的南京，春寒料峭。刚刚落下的一场春雪，让十里秦淮银妆素裹。好在夫子庙的灿烂灯火依然闪亮，否则这六朝古都的文化表征，还真品不出几分属于节日的鲜艳色彩。

   在夫子庙旁的南京海关交流干部宿舍，我和洪峰坐床而谈。这次洪峰满足了我的好奇心，讲了侦办低报价格走私织袜机案与韩国籍主犯打交道的故事。

    我说慢着，这个案子我在参加江苏省省级机关工委和省总工会在南京海关召开关于推荐你参评今年全国劳动模范座谈会时，你的战友们讲了一些细节，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如何让嫌疑人心悦诚服主动配合的？

    洪峰伸手问我要了一支烟，若有所思地吸了两口，才渐渐切入主题。其实这件案子和其他案子一样，都经历了不少曲折。那位韩国籍嫌疑人起初也是很嚣张，战友们曾一度与其相持到凌晨2点，这期间，不少法子都用过，包括利用法律来震慑他。其实，他对中国法律的研究和熟悉程度不比我们干警差，但就你中午所感慨的法律与道德而言，法律有国界，但法律只能制服人类的兽性；道德却是人类默认与共守的行为准则，它能从心底里唤醒人类未曾眠灭的良知。所谓以德服人，应该在世界范围内通用吧！

   我说，我明白了，你是利用道德的力量，利用自己的优良品质和人格魅力征服了嫌疑人。

    可以这样说吧，在和嫌疑人包括已伏法的罪犯打交道时，我从人格深处一直都是把他们当作朋友来看待。中国不是千古流传一个故事吗，说真情都能感化石头，何况拥有丰富情感的人呢！那个韩国籍嫌疑人后来告诉我和战友们，不是因为犯了中国的法律，才与你们合作，而是被我们的人格魅力所感动。我想他说的应该是真心话。

    洪峰的语气始终是平和的，说上述一番话时，虽然记忆中曾经历过智慧与智慧的紧张较量，经历过准则与准则的激烈碰撞，但平静地陈述它且表现为大象无形，却是一种优良的心理素质，一种很难达到的境界。这种境界从以洪峰为代表的缉私警察身上体现出来，应是缉私警察作为儒警而区别于其他警种的显著标志吧。

   窗外响起了霹霹啵啵的鞭炮声。这是南京禁放烟花炮竹多时，今年实行定点燃放后所回荡的独特声音。它夹杂在我们交流的过程中，其高亢绵长的余韵，起到了很好的调节和轻松作用。

    我们共同站起来，欣赏着那久违的风景。

    突然，洪峰问我，你手里老拿着一张纸干吗？我把鞭炮声赶出去，把那张A4打印纸展开说，这是南京海关缉私局给我提供的你参与办理案件的基本数字，说你加入缉私警察队伍六年来，和战友们先后参加了“1026”、“061”等20多起重、特大走私案件的侦破，累计案值达20多亿元，为国家挽回损失1亿多元，累计行程13万多公里，抓获犯罪嫌疑人达80余名，打击处理走私犯罪分子100余名。

    洪峰把目光定格在纸上，仔细地看着数字，许久才说，这些数据有不同的解读方式，相对于曾经做过的工作，它是一个小结；相对于今后的旅程，它是一个起点，说句心理话，我不希望这个数字一直是攀升的，它如果能始终保持为零，我甘愿下岗。

   我说，洪峰，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你是用自己的人格说话，用阳光一样的声音发言。共和国的缉私警察作为因时因势而诞生的新警种，如果走私违法犯罪真的杜绝了，那该离我们的理想社会不远了，但从目前来看，这种可能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因此，共和国的缉私事业仍任重而道远！

    所以，我时刻准备着新的战斗，时刻以一个战士的姿势守卫在没有硝烟的经济前沿。洪峰有点动情地说。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还是在我居住的交流干部宿舍。我和洪峰约好主要谈两件事情，一是如何对待荣誉，一是如何看待情感。

    洪峰这次显得格外深沉和冷静。他递给我一支南京牌香烟，观赏完我书桌上新摆放的一盆文竹才说话。

    你那张表上列举了我所获得的很多荣誉，虽然“江苏省杰出青年卫士、全国海关优秀缉私警察、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第四届中国杰出青年卫士”等证书上都写着我的名字，每当我面对它们时，心里总是有几多惭愧，它不是我个人的私有财产，它属于我们这个集体，属于每一个作出贡献的战友，我只是代替他们暂时保存着，并以此为动力，更加扎实和认真地做好各项工作。

    我插入洪峰的话题，你对荣誉的认识是朴素的，就像一个人手里老拿着一杆秤，他会忘记自己的重量一样，一味地逡巡在荣誉的光环里，一味地沉醉于荣誉的金介上，他会逐渐迷失方向。其实，奔跑不排除飞翔，上升往往止于下降，你能够走出绚丽的光环，走进普通的生活，其实是多了一块天地，多了一对翅膀。

   洪峰说，你又拔高了，那些比喻和形容可不属于我，我始终觉得自己很普通，从未把自己当作什么缉私英雄。

    我打断洪峰的话，说这个问题就谈到这里，我们进入下一个。洪峰突然显得有点紧张，局促地笑着，孩童般的脸满是清纯。

   为不使局面有些尴尬，我说这样吧，我们采用问答的形式共同完成这张试卷。洪峰看看我，说你出题吧。

    我亮出第一道题，大意是：邢强关长去年到南京海关上任后，在一次大会上重点阐述了激情与态度两个问题，你从一个干警的角度如何诠释激情？
洪峰说，我引用一位作家的话来回答。那话大概是这样说的，在市场经济不断撞击生活，人的思想价值观念不断变异移位的今天，激情是人们不断攀附文明、提升自我、追寻人生最高境界的精神动力。把它和态度并列放到我们的工作中，可以激发人的创造潜能，可以坚定执着的理想信念，可以丰富人生。

    我说回答得好，激情如果外延下去，就是我要问的第二个问题，激情可以在工作中找到许多存在的载体，比如人情、友情、爱情等，你在遇到这些具体情况时是如何处理的？
  
    洪峰喝了几口水，用手理了理稀疏的头发，眼睛停留在关于介绍他廉洁事迹的综合材料上。他说，加入缉私警察6年多来，拒礼拒贿几十次，仅上交的信用卡、礼金等就达4万余元。这些凝固的数字，其实是人情的扭曲再现。我舍弃这样的人情，虽然为此薄了不少亲戚朋友和同学的面子，但我得到的却是比人情更重要的东西，因为它让我维护了关徽、警徽的纯洁。就向你在一篇文章中写到的那样，一个人背上情感的债务，它会在经意或不经意间成为不能承受之轻！

    ——关于友情，我认为它很真挚很重要，在人与人的相处中，在工作中，在生活中，它像一个联络员，又像一根血缘的红线，牵着我，连着你，带着他。我之所以能和战友们多次较好地完成任务，党性原则、责任感、使命感是一方面，友情的支撑和扶持作为另一面同样起到很大作用。所以，那些证书的大红印章上，一直闪烁的是战友们纯真友情的光辉。
    ——至于爱情，你们当作家的有的是辞藻，我也没有什么经验可谈，就免了吧。

    我本来想从洪峰的爱情故事里寻找一些调料，放到他的平凡人生中去，可惜他金口难开，我也只好顺着他的话题展开想象。

    洪峰的情感世界是丰富的，其感情游丝遍布五星照耀下的江河湖海，广袤大地；洪峰的情感世界是贫瘠的，它简单得如戈壁上生长的芨芨草，挺拔而坚硬。

    和洪峰相处的日日夜夜，洪峰侃侃而谈的是他对缉私事业的铁血爱恋，是他真挚的战友情同志爱。即使我有意导入他个人生活的感情世界，他也丝毫不愿多说关于这一问题的细枝末节。按常理，洪峰今年已33周岁了，是那种已过而立的年龄，应该为自己着急。

     最后，在分别时，洪峰不好意思地对我一笑。我揣摩那笑的意思是：爱情是讲究缘分的，有时可望而不可求，这么多年来，因为案子，他错过了不少机会，试想哪个恋爱中的女孩，不希望与自己的恋人花前月下，长相厮守，这一点洪峰却很难做到。

    我相信，我建立在洪峰真诚表白基础上的揣摩是正确的。因此，我很想祝福他，早日找到生命中的另一半，早日登上属于生活，属于一般人的爱情小舟。

来源：中国电子口岸网

第4亿个网民

随时都有着生命危险，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