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动》

老怪

《调动》
   政工部长走后，书记陷入长长地深思。
  “谁给他签的字？”下中班刚升井的区长一听说链子调走了，火冒三丈。
  “没有人同意他走。矿上招聘秘书链子考了头名。”
   链子是区里的文书。三年前，采煤五区一年之内连续发生了两起安全事故，矿长找到当时在技术科的书记，让他到五区配合区长挑起这个大梁。矿长问书记可有什么要求，书记点名要链子。链子当时是预备队的一名劳务工，头脑活络，爱看书，会下棋，并写得一手好文章。书记早年在预备队跟班的时候与他接触过。书记到任后，推出了一系列管理措施，很快扭转了被动局面。链子也不负所望，不那功夫把安全文化建设开展的有声有色。当年，五区就走上了矿年底表彰会的领奖台。第二年，矿上还把五区树为典型，大力宣传五区的安全管理经验。接着，大刘庄矿还被矿务局命名为“刘庄模式”，多次引来媒体及行业内部的观摩学习。书记也多次代表大刘庄矿去矿务局与各厂矿传经论道。   
   “哦，洗澡去？”临下班的时候，书记看见链子肩上搭一条毛巾问。
   “那好，咱们一起吧。”书记早上刚下的井，现在非得坚持陪自己洗澡，链子明白书记的心思。
   澡堂子里，书记坚持要帮另一个搓背，链子却坚持不让。
   “别推辞了！平日你跟哥忙前忙后的，这回，就让哥为你服务一次吧，权当我弥补对你的亏欠。”链子最终没拗过书记，乖乖的趴在水池子边沿任由书记摆布。平时，大家都用职务称谓，很少称兄道弟。从胳膊到大腿，从胸前到背后，书记一点点的搓，那情形像兄弟，更像父子。书记的手每搓一下，链子就感觉有一种东西直抵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我给政工部长说了，你再帮哥几天，把手头的工作交代一下，顺便帮我们带一个学徒”收拾停当后，书记说。这时候，别说几天，就是十天半月，链子也不可能拒绝。
    按照矿务局过去的文件规定，劳务工只能在采掘一线工作。宣传部多次“挖”链子进机关都因工种限制未果。这几年，矿务局逐步打破用人机制，不惟身份惟能力，不拘一格选人才。矿上这次公开招聘秘书，链子暗下决心，志在必得。毕竟，这一天链子等了许久。
    第二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链子跑到书记办公室说晚上大家聚聚，饭店安排好过了。那天，大伙推杯换盏，从采煤工到党委办公室秘书，对绝大多数是劳务工的采煤队来说无异于山窝窝飞出了个金凤凰。大伙都想与链子碰碰杯，沾染一分喜气。链子早年在井下受了湿寒，有严重的胃病，一直不饮酒。马上要到新的岗位，大伙坚持让链子破破戒。“酒还是别让他喝了，我让人炖了纯牛奶，一会送上来再进行吧。”平时遇到应酬，只要有人找链子喝酒，书记会主动当起了链子的“保护伞”，这次也不例外。那天，也许是领导的心情不佳，大伙喝得不是很尽兴。饭菜上完的时候，链子下楼结账，服务员说有人把钱付过了。
    转眼，距离下遣调的日子已经过去三天了，按照书记与政工部长的约定，明天链子就要到新单位报到。这天下午，链子早早的来到办公室，打算站好最后一班岗。路过书记办公室的时候，链子看见门虚掩着就进去了，一股酒气迎面扑来。书记斜坐在办公桌前看报纸，看到是链子，示意他坐下，书记极少醉酒，链子泡了杯茶端到书记跟前。
   “明天我就走了，您可有什么交代？”链子不敢看书记的眼睛，言语有些生涩，感觉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更像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哪有什么交代啊，就希望你今后别忘了咱采煤队这些弟兄！”书记长长嘘了口气。“说实话，你走哥实在舍不得。但是这次机会来之不易，哥心里即使有一百个不情愿，我也说不出口啊。能跳出采煤队，是咱五区的光荣，也是哥的面子！”进矿十年，链子跟过五、六任领导干过，但能与其无话不谈却很少。   
  “这次走，链子自私了。其实，我也是舍不得五区！”书记一番话，让本来就感到内疚的链子饮啜不已。岁尾年初，各项工作千头万绪，眼下正是用人之计。这时候离开，对五区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文书虽然不是技术含量多高的工作，但是要想干好，不下一番苦功夫是不行的。如企业一样，生产产品容易，做成品牌难。
  “不，你是对的！哥打心眼里为你高兴。但一说你要走，我心里这几天老是堵得慌。说实话，单位调走一个副区长我不心疼，你走了，我这几天坐卧不安，哥心里难受啊！”书记哽咽了，烟灰掉了一桌子。链子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上，两个大男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动情之处，哭作一团……
    三点多钟的时候，走廊传来脚步声。链子顺手取下衣架上的毛巾，用热水浸透递给书记。上早班的人开始陆续升井，链子就势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股熟悉的风，吹得链子脸上生疼。
   “默默地思量：心在哪里安放？总想总想把她遗忘——生死相依的煤矿。手稿，钢钎，交接顶梁，工作面，工字钢，运输大巷……”
   一个月后，链子发表了一首《心在哪里安放》的诗歌。手捏着曾经时常出现大刘庄采煤五区字眼的报纸，书记内心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