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块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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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振千
　　我12岁那年（上世纪70年代初），农村人生活仍很困难，吃了上顿愁下顿，节日在我的记忆中跟平日没多少差别，好歹对过年的记忆稍深一些，因为它会有一挂脆响的鞭炮，除此之外，那就是中秋节的月饼了。
　　这年秋天，庄稼收成好，又赶上生产队里喂养的20多头大肥猪光荣地支援了国家建设，队长一时高兴，托熟人，找关系，投门路弄来了一批大个的月饼（两个一斤）。这对村里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事，因为终于可以多吃点梦寐以求的月饼了。
　　中秋节那天下午，队里早早地收了工，虽然天有些阴沉，但也没阻挡住人们企盼得热情，大人、小孩、男的、女的，齐聚在生产队的场院里，大人们满脸得高兴，说说笑笑，比比划划；小孩子们你追我赶、打打闹闹、有得干脆翻起了跟头……那热闹的场面一点不比现在过大年差。
　　太阳就要落山了，人们焦急的目光全投到刚刚站到手推车上的生产队长身上，只见他先用很骄傲的眼神环视了一周，然后亮开大嗓门开始讲话，大意说今年形势好，上级照顾我们，使我们能在中秋节吃上这么多月饼，然后特意强调地说了这次分配月饼的规定：“队里决定，报大队批准，月饼的分配方案是：人口少、劳动力多的户每人分一个，劳动力少、人口多的户两人分一个”。我家父母加上我们兄妹八个10口人，一个半劳动力，自然属于第二种情况了。
　　我好奇地跟在父亲身后探着脑袋、眼睛直盯着父亲手里的月饼往家赶，父亲也像得了宝贝一样、嘴里哼着自己也能听不懂的小曲，两手死死地抱着那五个月饼。
　　回到家父亲刚把月饼放到屋里的饭桌上，迫不及待的我一边蹦跳着，一边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母亲拦住我，说：“小馋猫，等会儿大家一快吃。”边说边把月饼拿了回去。我岂甘罢休，于是，瞅准时机趁别人不注意，迅速地拿起一个揣进怀里，一溜烟儿地跑到村东的一个柴草垛旁，迅速把月饼塞进草垛里，为使月饼不易被别人发现或者防止被什么动物偷吃了，我还特意往深处使劲塞了塞……
　　看看周围没人注意，我便很得意地往家走。刚进柴门口，便被哥哥姐姐们围了起来，指手划脚地指责我，说是我偷吃了一个月饼，哥哥还凑到我嘴边使劲闻了闻。我先是一怔，等我弄明白他们只是在试探我时，便装模做样摇头晃脑地说：“你们不是看见了，我哪里吃月饼了？再说哥哥不是说我嘴里没有月饼的味吗？”姐姐说：“都说没吃怎么就少了一个呢？”哥哥气愤地说：“谁吃了谁烂嘴！”
　　正当我们吵得不可开交时，母亲端着簸箕从外面回来了，知道我们在为月饼的事争吵后，说：“你们都别吵了，那个月饼是我和你爹应得的一份，先吃了，剩下的你们两人一个分着吃了吧！”说完还啧啧嘴，好象真地吃过一样……
　　尽管兄妹几个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母亲，但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捧着分到的那半块月饼，想想因为自己的行为，使父母没能吃上一口月饼，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那一夜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盼着天快亮后尽快地把月饼取回来交给父母，主动承认错误，让父母也能吃上口月饼，谁知老天好像有意捉弄我，等我去取那月饼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这成了我的一个心病，总想找机会主动承认错误，求得原谅……
　　第二年春天，母亲因不治之症离开了人世，这是我更加自责，为了能给自己一种解脱，我趁清明节给母亲上坟的机会，当着一家人的面，把偷藏月饼的事说了出来，才如释重负般好受了些……
　　今年的中秋节快到了，当看到商场、超市里各式各样、不同风味、供应充足的月饼时，我又一次想起体弱多病的娘，想起了娘的勤劳、善良和大度，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幼稚、无知和贪婪，心里不停地默念：九泉之下的娘啊，您能原谅那年月里您不懂事的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