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甜：蒲公英

dongzi

今年的雨特别多，历经春夏秋，绵长酣畅。若不是北方的冷，还误以为是南方。一下子步入深秋，一株高大的蒲公英仍在窗南守候着季节。
　　我是偶然发现它的，雨过天晴，它在微弱的阳光下开花了。不是平常所见柠黄色小花，而是小米白色的花，很多个花片，一层层敞开来，此刻是午后一点半。我惊讶于它的美，遗憾下楼没拿上手机，决定三点再过来。不过再去的时候，它的花蕊合拢了，羞答答的样子，只能拍下它低沉内敛的时刻。这么快，它经历了什么？走过烂漫春夏，竟在秋里瞬息万变。
　　恰似秋的一步步深入，一米多高，我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蒲公英，在我多年的认知里，它不过一个贴着地皮生长的小小植被，跟所有卑微渺小的事物一样。而它如此放肆，枝叶伸展得无所顾忌，舒心大胆，许多个毛绒绒的小种子亟待纷飞，只需一场风，带它去远行。无风时，静守等待，与世无争。大自然是它的家，自在生发，从容自信。它是如何从春到秋的？我之前怎么没注意到它？就在学校宿舍楼南墙根儿下，这个院子是个停车场，汽车碰不到它。楼又遮挡了北风，雨水充足，阳光温暖。我与它面对面，聆听它的心语，读出一种淡泊悠然的生活态度。
　　从它身上，看见纯洁和静气，也看见青春。没有安逸的温床，没有不息的渴望，心向阳开。也许多年后，我依然能记起当下所见所感。一株蒲公英像一棵树那样挺立在风中，在“山水有清音”的意境中开枝散叶，新鲜活着，宁静致远。而我却在深秋才遇上它，仿佛它是一夜间才冒芽的，我担心天气，它一定不喜欢，也会经历疼，经历荒凉吧。多么期待来年春天它还长在这里啊，我要早早来拍照。
　　其实草一秋和人一世在禅学上区别不大，都是一次生命，都是第一次来世间，所有的生命奔赴人间都是一场修行。放下我执，清静自在，才是永恒的诗和远方。人的一生，越往前走，越孤寂。孤独是常态；达观是心态；平安喜乐是美妙选择。《百年孤独》中写道：人生终将是一场单人旅行，孤独之前是迷茫，孤独过后是成长。
　　寒风吹皴了我的手背，手指干裂，我怵头每个秋天，迷茫多年，偏又怕冷，偏又无爱。当蝉声退去，蟋蟀登场，花凋零草枯败，心必然一紧，给本已灰暗的人生又凭添几分肃杀之气。那场雨后，我急切下楼，看它怎样了，担忧被淋坏了。就给它罩上一个宽大的透明塑料袋，想象它在保温室里，留得一点阳光，遮挡一点风雨。祈祷它能熬过这个寒冬，明知不可能，却仍希冀每天太阳暖暖的，少点雨，多点光。就算让冬来得迟一些，迟得不能再迟。从此，便惦念起一株小植物，天暖，就欢喜。但雨下了两天两夜了，我忍不住难过，和它一起瑟瑟发抖。在我微妙的感官里，它站成一幅小油画，叶子上淌着雨丝，天是灰蓝色，而毛绒绒的种子正在寻找适宜的泥土。明年，应有更多的蒲公英吧？愿它们变成一道风景，质朴安宁，繁花如是。雪白的，俏生生的花朵，若无尘，若处子，高洁凝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