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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当代》2017年01期 刘庆邦
或许是因为雅文化比较深厚,这地方的人们说话有些碍口,不愿把话说得太直白。像公和母这样的字眼,他们似乎都有所回避。例如,他们不把公羊说成公羊,说成骚胡;也不把母羊直呼母羊,说是水羊。同样的,他们不把公牛说成公牛,说成牤牛、犍(阉割过的公牛);也不把母牛叫母牛,而是叫受牛。是的,这种叫法地域性极强,在字典上是查不到的。从发音的音准和字义上判断,它不会是瘦牛,或是兽牛,只能是受牛。受是接受的受,也是受苦受累受难的受,以受字为母牛冠名,与母牛的性格和命运是接近的。
这天傍晚,太阳在西边的麦田上方变成一张大红脸时,胡启东牵着一头受牛走进自家的院子。他中午在外头喝了酒,从日当午喝到日偏西,一张脸这会儿还是红的。他本是虾红脸,不喝酒脸膛就是红的,一喝酒红得更透彻,恐怕跟西边的太阳差不多。胡启东手上牵着的受牛是他新买的。牛不像狗,狗认生,牛不认生;狗眼里有主家,牛眼里没有主家。牛的主家就是一根绳子,谁想牵它走,只给它一根绳子就够了。别看胡启东长的是两条腿,牛长的是四条腿,牛踢踏踢踏,跟胡启东的步调似乎是一个节奏。胡启东家院子里有一棵楝树,胡启东把牵回来的牛拴在楝树上。楝树花的盛期即将结束,淡紫色细碎的花糜撒了一地。楝花甜丝丝的余香还有一些,像是在散发着最后的能量。当胡启东把牛拴牢在碗口粗的树干上时,牛把院子看了一下。它虽然看出院子有些陌生,但一句话都没说,就把头低下了。牛随遇而安,适应新环境的能力总是很强。
胡启东的老婆颜长妮,正在灶屋里烧火做饭,胡启东对老婆说,“哎,我回来了!”他跟老婆说话时,既不称名,也不道姓,都是叫“哎”。
老婆说:“你不在外头接着喝,不把你的肠子也喝红,还回来干啥呢?”老婆说着,又往灶膛里续了一把柴。如今好多农户都不烧柴了,改成烧煤,或烧液化气,而颜长妮还一直在烧柴火。她并不认为烧柴火做出来的饭就香一些,而是觉得烧柴火省钱。现在麦秸、玉米秆、稻草、树枝等扔得到处都是,柴火天,柴火地,干吗不用来烧锅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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