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流水席 九歌

dongzi

《工人日报》（2021年12月19日 03版）
二哥娶亲。日头从山尖儿冒嘴儿，雾气虚红，送亲的马车到了。车老板罩了件干净褂子，大鞭缠了红布。人越多，鞭子甩得越欢。马喷着白鼻儿，笼头上系的红缨在白汽里晃颤。没等鞭炮炸完，迎亲的就踩着炮烟往车前凑，蓝烟里接大镜子的，抱暖壶的，端脸盆的，拥着披红挂彩的二哥二嫂进了屋。

红布裹着的斧头（斧福谐音）塞进褥下，褥上撒花生瓜子（顺福多子），新人上面坐一坐，然后亲朋簇拥到正堂——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

外屋，条桌摆上，炕桌拼上——多是从街坊邻居借的，带着各家的饭菜汤水味儿。

“开~席~”，带着烟气的一嗓子打透了人群。“油着，慢回身~”，四六八碟摆上桌。菜盘端正，不偏不倚不压，后菜摞前菜，桌面干净不流不淌。盅盘碟碗来自各家各户，乡人碰面，食具也跟乡人一样彼此熟络。

大人寒暄，孩子跑闹，宾客福祝，热热闹闹烩在一起，喧闹的一边是锅灶上飘起带香味儿的白烟，白烟上升天空，罩着世间凡俗的喜乐。

菜上齐后，掌勺的凑至席前知候娘家客人：“齐了，慢用。”娘家这头领队的打赏，送亲的人们也为一众操劳的犒谢。

吃喝差不多，娘家客人下桌，与婆家人拉手揽腕热络客套。这边送着娘家客，那边婆家客坐严了席。

女客这桌你谦我让，怕碟干碗净，客主面上两不好看。孩子们不管不顾，肉丸上来，攥着筷子戳，急了上手抓。丸子馅赶上啥算啥，豆腐渣芡粉面子一样也能炸进丸子里——撑住场面不塌即是欢乐。

男客桌上不缺酒，生产队里烧锅出的。酒壶一敞口，曲味儿呛鼻子，生劲还没过，辣嗓子。几口落肚，话顺嗓子眼儿挤着冒。

天近晌午，席散客走。狗站在墙角啃骨头，猫趴在炕脚底嚼鱼刺，大公鸡也领一群母鸡在当院里小跑找食儿。

这是1977年内蒙古东部那疙瘩乡间的婚宴景象。

近些年，提倡俭办席宴，乡人也不落伍。

头“十一”长假我回乡下，正赶上大侄给儿子摆喜宴，我又坐了一回流水席。土生土长的土菜，配土猪肉，靠墙支铁锅，架木头火，煎炒烹炸“咕嘟”炖，香飘八村十里。

乡村水席土宴虽易俗从俭，但热闹还在，传统仪式、礼数也一直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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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水席土宴虽易俗从俭，但热闹还在，传统仪式、礼数也一直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