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红 □白茅

dongzi

这天傍晚，茶展上，老孟和兰香正捡摊打包。撤展了，整个展场就剩他们一家没撤，这时一小伙突然冲进来，大嚷，红茶有吗？

有！兰香急答急起身。收摊生意终于来了！兰香暗喜。可待小伙走近，瞧了模样，一颗满怀希望的心却倏地凉了半截儿，几乎想都没想便抓来一盒最便宜的。

怎么卖？小伙并不接茶，边问边瞅海报。海报上的“中国红”仨字是红色的，中国红，像一面国旗。老孟公司专营红茶多年，“中国红”这公司字号是老孟他父亲给起的。他父亲是位老红军，新中国成立后，没要政府安排的工作，自愿回到方城老家种茶、制茶、售茶，起名时，几乎想都没想，脱口便叫出了声。

八十八。兰香咬字有点轻，像是怕把字咬痛了似的。

八……十八，不……不能再贵点吗？小伙霎时结巴了。

这是什么话！兰香虽惊，却不露声色，顺手一指，说，这个，幺八八。

还……还有更贵点的吗？小伙的小脑袋昂得更高了。

哟！兰香再吃一惊，不得不重新打量小伙——也不像是有钱人故作低调呀！于是说，有，来吧，泡给你喝了再说。

喝过茶，兰香瞪着大眼问小伙，感觉怎样？

有……有点烫。小伙吐了吐舌头。

兰香不由皱了眉，就这么个人，到底给个什么价位的才好呢？

磨叽半天从茶台下摸出一盒塑封橘红色盒子来，报价二八八。

小伙还是不接茶，还问有没有更贵的。

没有！兰香到底没能控制住，啪的蹾了下杯子。

这会儿一直在那头捡摊打包的老孟，闻声赶来，手上晃着一个大红色的盒子，细声细气地说，谁说没有？看看这个，条索粗壮、均匀、干净，汤色红亮，香气浓郁，回味悠长……

多少钱？小伙似乎等不及，强行打断老孟。

八百八十八。说完，放下茶盒，拱拱手，走了。

兰香见小伙动了心，赶紧给老孟发微信，价格你是不是弄错了？这是特级，不是极品。

老孟回复，千万别降！

今天是怎么啦？从高中毕业到现在，跟他都五年了，从不见他这样啊！而且，从来都不怎么说话的人，今天怎么这么能说！兰香不甘心，并拢食指中指，敲茶台，提醒小伙注意听她说。她偷偷指了老孟一指，然后小声说，他是老板！老板你懂我什么意思吧？依旧是边说边给老孟发微信，瞧瞧人家那张大花脸，衣服油油的，两手黑黑的，好意思宰人吗？

小伙转过头去仔细瞅，见老孟中等身材有点瘦、一身上白下灰的休闲装看上去有点“土”，立马转回头来对兰香说，嗯，不错，来吧，你扫我还是我扫你？说着便点开微信。

老孟这回就回了兰香一个省略号。兰香在心里直抱怨，却也不得不照办。

小伙付过款，提茶告别，不料老孟又从那头赶了过来，拦住小伙说，稍等一下，给您写几个字吧。

小伙盯着兰香，仿佛在问，怎么回事？

兰香扑闪扑闪她那蒲扇般的长睫毛，两片薄唇忽地炸开，写写写，这个得写，忘了跟你介绍，我们老板是个书法家。只是很可惜，写了那么多字，从没收过一分钱，钱都让别人赚了。我们笑他傻，他却说是痴，好像痴比傻要聪明些……兰香说着说着竟把自己给说气了。

不多时，字写好，小伙见“生日快乐”四个大字，同海报上的“中国红”一样，每笔每画都苍劲有力，而每个独立的字呢，个个都像一幅画，不禁问道，这字什么体？

兰香缓了缓说，其实本应叫孟体才对，可他不让叫，说这只是个兴趣，玩玩而已，不配称什么体，若是非要给起个名，那也得叫红体，说什么这字体笔画都是受中国红茶树的启发，得拜中国红茶树为师……

小伙一面听兰香讲，一面往展棚外走，谁知老孟又从那头赶了过来，塞给小伙一盒茶，是那种二八八的，笑吟吟地说，帮忙打个广告。

眼前景象，瞅湿了兰香双眼，待小伙走远，赶忙请教，直给个实在价不好吗？

不好吧，你想啊，刚才你俩聊天，人家小伙都讲了，所送之人，他那汽修师傅，对他恩重如山，堪比他父亲。父亲呢！老孟说完，复又弯下腰去，接着捡摊打包。

兰香杵在原地，良久回过神来，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