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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
《工人日报》(2022年01月30日 03版)
除夕,中国人一年之中,集体熬的一锅最具浓酽情感的汤。在这灯火万家的除夕里,这锅汤的万千滋味,抚慰着大地游子的心,温润着人间亲人的相聚。
1992年大年三十,一个小镇青年,兴冲冲赶往县城去过除夕,望一望天上云层里,感觉云影里也有人影晃动,在轻挑竹竿挂上喜气的灯笼,要不然怎么在黄昏时,云彩突然亮彤彤起来。
那天下午,小镇青年有些慌张,他走在县城最繁华中心的马路上,步子依然是高一步低一步,和他乡下的三叔一样,远没有走在稻田里自信的心情。
那个青年就是我,当年在小镇一个单位上班,平时写点公文,业余搞点文学创作,名气也只局限在小镇,如薄雾似有似无。一次去县城作协开会,吃饭时一个老先生拉起我向县城文豪们介绍:就是他,常给我们投稿,很清新的文字风格,有一个离婚的少妇,到处打听你的地址。一个写小说的县城作家突然笑得喷饭,自尊的心受了伤,从此我就很少去参加作家们的聚会了。有一年春节,我提着山货去拜望县城里一个仰慕的作家,到了中午,我闻到了炉子里咕嘟咕嘟炖肉的香气,作家丝毫没有留下我吃饭的意思,眼神里还有厌倦。县城的人情,难道真的如一张写诗的纸那样薄,我向往着县城,也拒绝着县城。
1992年的除夕,我在一户县城里的人家度过了。大年夜的饭菜,蒸、炒、炖、凉拌、红烧的菜肴,远比小镇丰盛。其中有一道菜,叫“鸿运当头”,是用鲢鱼的头做成的,预示新一年的好兆头。这一道菜,是我在县城里心爱的姑娘柳亲自上厨房做的,这一道菜的第一箸,他们全家人都不约而同地夹向了我的饭碗,我吃了他们夹给我的鱼肉,一抬头,满室灯光中,面对的是他们全部接纳了我的真诚目光。
一年后的秋天,柳做了我的新娘。1994年的除夕,柳的家人来到我在小镇的家过大年。那是青砖老房子,老房子外墙上苔藓密集,岁月深处,是我们平静的日子。除夕的饭菜端上桌,我告诉柳和柳的家人,我要好好努力,过上好日子。
20多年一起相伴相守的除夕过去了。我们的日子,朴素平淡,琐碎普通甚至有些庸俗,有甜蜜温存的涟漪涌动,也有灰色日子的沉渣泛起,身体里的疾病和精神上的困顿困苦甚至如影相随,也远没有实现我当初信誓旦旦中许下的很多诺言。我和不少小文人一样,也潜藏着人性里的许多毛病,患得患失,喜忧无常,空于文字里的形而上,小文人也偶尔发着世界文豪样的脾气。但无论日子以怎样的方式流动,每年的除夕,一家人在一起吃着年夜饭,一家人在一起守岁,那人世除夕里万家灯火汇成的灯海中,其中有一扇是我家窗户里透出的灯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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