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做的老布鞋

抬头望湖

        也许是年龄越大越容易怀旧的缘故，我经常会梦到穿着娘做的老布鞋在田野里疯跑。
        说起娘做的老布鞋，那是30多年前的事了，也就是上世纪80年代左右。每当回忆起来，这些往事就如同像框里那些发黄的黑白老照片，虽陈旧却记录着一个时代的故事。
        在我考上中专以前，几乎是穿着娘做的布鞋长大的。除了夏天，娘会用掐草帽辫儿换来的钱在村子里的供销社为我们姐妹几个买一双塑料凉鞋以外，几乎所有的鞋都是娘亲手做的，既有春秋时节穿的平口鞋，也有冬天系带儿的棉鞋。
        那时候，我们每天穿着一双老布鞋奔跑在村子里的各种地方，不是上山，就是下河，不是爬树，就是在田野里疯跑。为此，那一双双布鞋总是觉得不耐穿，往往是穿上新鞋没几天，鞋帮的前面就被我们踢了个洞，那只不老实的脚大拇指就会早早地耐不住寂寞似的露了出来，常常惹得母亲生气：“这些疯孩子，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现在回想起来，少不更事的我们一天就知道疯玩，哪里能体会到做鞋人的辛苦。而且，这种辛苦以至于到现在娘都经常和我们说起。
        我们全家共有五口人，就按一个人每年平均两双鞋计算，娘一年也要做10双鞋，更何况我们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的阶段，鞋需要不断更换大一码的才能满足正在长大的脚。所以，在做鞋穿的年代，娘除了平时的种地、做饭等家务，几乎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在了做鞋上。
        做鞋是一道很复杂的活儿，需要经过打褙、纳底、上帮等步骤才能完成。所以，每年春播结束以后，每当遇到晴朗的天气，娘就会把一些我们不穿的旧衣服统统拿出来，挑选未破的地方裁剪成一大块儿、一大块儿的布片，开始打褙子。
       打褙子的时候浆糊必不可少。这时，娘就在一口铁锅里放上水和白面熬成满满一锅浆糊，然后在一块大大的案板上刷一层浆糊粘一层布，再刷一层浆糊，再粘一层布，如此往复足足有三四层左右才结束。
        晴朗的天空下，娘把这些用布粘在一起的褙子放在屋外晒着、晒着，直到褙子完全晒干，才把已经变得硬邦邦的褙子从案板上揭下来，准备纳鞋底。
        纳鞋底是整个做鞋过程中最辛苦的一个环节。娘常说，除了平时做鞋，特别是在过年时，为了能趁住全家人在年三十都能穿上新鞋，她要在每年的10月底之前就把所有的鞋底都纳好。
        剪样是纳鞋底最关键的一步。每到这时，娘就会请了村子里有经验的妇女过来，坐在我家的土炕上，拿一张报纸比比划划，左商右讨，你一言我一句好不热闹。这可事关着下一步做出来的鞋是否合脚，大了尚可，小了就意味着一年的辛苦不仅白费，还让家里人过年时没有新鞋可穿。所以，现在回想起当时大人们围坐在一起讨论剪样的情形，真有点类似我们现在开研讨会一样热烈又慎重。
        “讨论”终于结束，邻居们也渐渐散去了，原本那张完整的报纸在大人们的巧手中被剪成了大大小小的鞋底样子，还有各种形状的鞋帮样子。接下来，娘便把这些样子放在打好的褙子上，比划着剪成一个一个鞋底。
        纳一个鞋底大约需要两三层褙子才行，这样纳出来的鞋底才厚实，经得住穿。为此，只见娘常常坐在炕上，弯着腰像虾一样，把一个一个散状的鞋底褙子按大小和左右脚叠在一起，仔细观察确认没问题后，便开始包边、贴布等环节。
        为了纳鞋底，娘把各种各样的工具都翻腾了出来。年幼的我也常常好奇地玩弄着这些针锥、顶针、腕套，还有捻麻绳用的捻转等等。
        如果说，在人的一生中，娘留给我们的岁月剪影总有那么几张印象深刻的话，我想，除了“慈母手中线”，捻麻绳也算得上一个。
        捻麻绳的时候，娘坐在院子里先把自家种的蓖麻皮一条一条辟成细麻，再把这些细麻放在水里蘸湿，然后再用捻转捻成麻绳。为了不浪费一点时间，娘每天除了上地、下河洗衣、做饭、喂鸡、喂猪等家务，只消有片该时间，都会盘腿坐在炕头，拿起捻转不停地捻啊、捻啊。只见她左手拿麻，右手飞快地转动捻转，每转够一大截麻绳，娘便快而准地把绳子往捻转上绕几圈，然后再继续飞快地转动着手中的捻转。有时，为了让麻绳更光滑，娘还会时不时地把麻放在嘴里用吐沫濡湿一下。试想，这一整套现在已经消失了的手艺，其娴熟麻利的动作该是经历了多少次的反复磨练才能练成。
一切已准备完毕，开始纳鞋底了，让我们把娘的时光剪影再切换到另一个画面。吃过晚饭，当家里所有需要照顾的鸡、猪等都安顿好以后，娘又重新坐到炕头，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把用各种颜色的碎布拼接做成的腕套戴在手腕上，右手食指戴上顶针，待全副武装以后，先拿起针锥，在厚厚的鞋底上找准位置使劲往下一扎，再用劲拔出来。然后，娘再拿起穿了麻绳的大号纳鞋底针，在头发上快速蹭几下，照着刚才的针锥眼穿过去，随着“嗞啦”一声响，麻绳穿过来了，紧接着，娘再把麻绳绕在戴着腕套的手腕上使劲一拽，一针便完成了。
        娘常说夜深人静好干活。所以，在纳鞋底的日子里，娘常常在“嗞啦”的声响中一针、一针地一直纳到深夜子时才睡。
        鞋底纳完了，开始上鞋帮。这时，娘又会拿出用报纸剪的鞋帮小样，放在褙子上，剪出不同样式的鞋帮。至于鞋帮的颜色，在我的记忆中，大人及男孩子的鞋帮多是黑色，我们女孩子多是枣红色，或者是带碎花的布。在当时为数不多的面料里，鞋帮的面料主要是灯心绒、平绒等。不过，无论什么样的面料和颜色，穿在我们的脚上都是幸福的味道。
        日子在星移斗转中一天一天过去了，不知不觉就到了年根儿。这时，随着鞋帮和鞋底的最后一针缝合，一双新鞋便在娘的千针万线中大功告成。
穿新鞋的感觉和那时过年穿新衣服一样，自然是最让我们高兴的一件事儿了。每当穿了一双新鞋，出去找小朋友玩，脚底下不由得会有一种足下生风的感觉。在那个做鞋的年代，我穿着娘做的老布鞋，在乡间的小路上走过了春，走过了夏，走过了天真烂漫的童年，走向了未来的人生。
        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村子里的供销社开始卖一种白色的塑料鞋底。娘在做鞋的时候，只需用褙子做成鞋帮，缝在买来的塑料鞋底上即可。尽管这种塑料鞋底穿在脚上远没有娘纳的鞋底厚实把滑保暖，但着实减轻了娘很大一部分体力和精力。
       再后来，大概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娘的老布鞋逐渐被商店买到的成品鞋所取代。从此，娘终于可以放下手中的针线投入到另外一种忙碌之中。现如今，当我早上起来，打开塞得满满的鞋柜，面对皮鞋、布鞋、高跟鞋、平底鞋等不同材质、适用于不同场合的鞋，却不知该穿哪双合适。思来想去，最后，我还是会果断地选择一双穿着舒适的平底鞋，因为穿上它就像穿上娘当年做的老布鞋一样，能让我踏踏实实地走好脚下的每一步路。

dongzi

踏踏实实地走好脚下的每一步路
欣赏美文
俺最近写了一篇  鞋垫，呵呵

dqqjk

着实写得好，学习佳作

李红兵1

爱好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