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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里来了条蕃茄船
胡锡成
太阳下山后,我妈就把小桌子端出来放在河边的一块空地上。当大人小孩洗过澡后一家人很快围着小桌子吃晚饭。邻家大叔大婶也搬出凳子、端着碗与我们一起在小河边用晚餐。大家吃着、说着、笑着。笑声随着夏风飘过河心,化为一波波的浪。
河水清澈,清得像是过滤了似的。小河由北至南,细长,北端过两顶桥就进入京杭大运河,接头处呈“丁”字形,南端的尽头在哪里我不得而知,但那天从南面小河里摇来了一条番茄船,方知我家门前的小河连着家住吴江的张哥、马姐。那时那刻,他们的番茄打破了一时还很平静、有序的我家河滩,一会儿就被热闹、红澄澄的氛围所替代。
船儿摇过来。“阿要买番茄呀?”“多少钱一斤?”一来二往,讲好了价钱,一男一女,就把船停了下来,男的叫张哥、女的叫马姐,他们一身农民的打扮,说话很纯朴,张哥说:“番茄是自家种的,便宜卖了,我们要早些摇船回家!”那个时候,农民出门还没有听天气预报的习惯,上午还是大太阳,可下午的天说变就变了。番茄还没有卖几家人家,小雨就下了起来。张哥、马姐看雨下得小还不着急,大概又称了三家人家后,雨越下越大,而且是借的船,没有雨蓬。此时,我妈与邻家大婶就立即叫他们把还有一两担模样的番茄挑到家里来,并招呼左邻右舍过来买番茄,一下子解了张哥他们的燃眉之急。
我童年在小河边看到的这一情景,仿佛就像一块烙铁似地烙在我的记忆中,每每想起,我就会感叹人与人之间除了亲情之外,友情、互助之情是多么宝贵呀!有时友情还会与亲情一样重,抑或还会超过亲情。
我妈与张哥、马姐打那条番茄船开来后,已过去了近六十个年头,可大家的情感就像我家门口的小河一样,水长流、不断线。我看到小河就知道河的南头有我的张哥与马姐。
春节前,张哥的大儿子撤手而去,只有四十出头一些。虽然一年前,张哥就知道大儿子被查出得了重病,是肺癌。但快过年了,老人痛失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情让人心如刀割。我去了张哥家,担心马姐这位装了心脏起搏器度日的老人经受不住沉重打击,去劝说几句。安慰平时好强的但每天只能安睡一两个小时和有时只能坐在床上度夜的张哥,真心希望他保重身体。
到了张哥家,他家的香樟树、枇杷树在冬日没有掉落几片叶子,而一排杉树,叶已枯了,枝杆戳向蓝天。看到香樟,仍在寒风中静静地挺立。这让我看到了张哥、马姐他们好似香樟树一样的本质,一年四季给人绿色的享受。是他们,常助我安心工作、勤俭持家。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家分到房子遇到装修的麻烦。他们毫不犹豫地找来了木工、泥瓦工、漆工三支装修队伍,既为我家精打细算,又让我这个不懂装修的人少费了好多神,装修质量在当时是出类拔萃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张哥当过大队会计,后来田没有了,他还当过村办的平绒厂的厂长。我与亲戚需要这种料子做大衣和窗帘,他就以出厂价出售给我。在他们努力改变自己生活大道上,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复员后进入当地环保局,一个当服装厂技师,两个女儿也都有工作,两个孙女、两个外孙陆续进了大学门。然而,顺境之中也有不愉快之处,除了大儿子前不久离开人世外,大儿媳与大儿子几年前就离婚、大女儿婚姻也因大女婿有了外遇而走到了尽头后又重新组建家庭、小女儿头发曾“吐”了不少(后终于治好)和张哥的工厂倒闭。
张哥现在退休工资只有两三百元。日子虽艰难,但他早有打算,经过二十多年的打理,他把家里的前场后院与三间平房营造得风生云起。他一步步把多余的房间租出去,积攒了一些钱贴补家用与老人看病、治疗。
大儿子走后留下了一辆车,张哥思前想后,考虑小儿子、大女儿已有车,而小女儿经济差一些,车还没有,于是贱卖给了小女儿。大女儿知道后不开心与张哥顶了嘴,从此不进娘家门。今年春节,张哥的干儿子做东,请这一大家人在饭店吃了个年夜饭、团圆饭,儿女们给老人敬酒,张哥与大女儿终于解下了那个彼此心中不痛快的小疙瘩。
在今年千家万户喜庆过年的日子,我去给大我十岁的张哥拜年,看到了他家附近的一条治理得很干净的河。我问马姐:“此河通我们苏州吗?”张哥抢着说:“通,通!”我问他们还记得番茄吗?他们说:“这怎么会忘记?那时你还在读小学呢!”我想,今后还会有类似番茄这样的绿色食物展现在我的面前吗?只要水在流,就会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