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注册!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
×
《小柳》 掌灯时分,街头巷尾人声鼎沸,烟火可亲,熟悉的生活又回来了。疫情过后,江北小城如一个感冒初愈孩子,头晌还蔫了吧唧,转眼便撒起欢来。
     再过三天就到卯年春节了,一个多月没顾得回家的男人,这次出差又上演了一出“现实版”的过家门而不入。谁不贪恋“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田园时光?生活中,往往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更有甚者,得其一已是幸运。每一段看似岁月静好的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流汗牺牲。挂掉最后一个业务电话,男人停稳车,就近寻个餐馆吃饭。
     “先生几位,包厢上二楼,卡座一楼随便坐。”伴着女服务员的热情,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尽管隔着严实的口罩,男人还是一眼认出那个身着餐馆制服的男服务生是小柳。“106两位,上茶。”此时,客人陆续上座,小柳转身进了后厨。显然,对方没认出是他,毕竟二十多年没见面。落座后,男人品茗着淡香味清茶,心中漾出一丝别样的感觉。
     小柳是男人过去在煤矿矸石山上捡煤块认识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国家经济政策的调整,一大批矿工家属从农村迁入煤矿。一时间,子女就业、夫妻分房等成了社会新问题。彼时,男人投奔亲友进矿谋生,小柳一家也是刚到矿上落户。到了就业年龄而没有工作岗位的男女青年便涌入了多种经营公司开办的三产企业,男青年分到燃料厂、背板预制厂等劳动强度相对大一点的单位,女青年则进了编笆厂、手套厂等,当时这一群人统称为待业青年。男人所在的燃料厂名字听起来洋气,其实就是在矸石堆里捡煤块,一班下来弄得灰头土脸,样子跟要饭花子差不多。
同样待业,小柳是拥有商品粮户口的职工子弟,可以住楼房、上技校、接班、招工,而男人则是“黑户”(农村户口在煤矿谋生的人),如同寄养在煤矿屋檐下的过客。这条横亘一代人的命运鸿沟,带来的不仅仅是深深的自卑与无助,还有现实残酷的盘剥与摔打。
     这种时代的优越感很快得到验证。男人所在的班组有一位叫荷花的姑娘,人长得白白净净,性格开朗,清新可人。据说其父还是一采煤区队的副区长。因这,同在矸石山捡煤块的荷花母亲平日言谈举止总是高人一等。男人与荷花年龄相仿,一来二去彼此好感。事情很快传到荷花母亲那里,结果可想而知。有人说,人生之苦早吃晚吃都是有定数的,如同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你的百转千回兜兜转转还会相见,不是你的即便同床共枕到头来依旧会分道扬镳。大时代背景下,小人物的命运往往像一片轻轻的树叶一样,不可避免的被滚滚洪流裹挟着前进。碍于种种,面对无疾而终的相遇,俩人只好把美好的情素深埋心底。
     雏鹰的志向是翱翔蓝天,工人子弟最大的理想是招工进矿。几年后,一起在矸石山待业的小伙伴们陆续到矿上干上了“正式工”,男人曲线救国,搭上最后一列“农民协议工”的班车,当了一名采煤工人。荷花也嫁给了老实巴交的小柳,俩人继续在矸石山上捡煤块,日子平淡却也过得自在。不知什么原因,小柳始终没有通过矿上的招工。一个大男人老是干家属工也不是事,后来,听说小柳去过煤矿附近的小煤窑,干了几年,国家统一管理煤炭市场,小煤窑关闭,小柳接着又到外地打工去了。
     2016年,国家推进供给侧改革,江北煤田完成了历史使命,男人工作的煤矿也被列入首批关停并转的矿井,离开了生活四十年的故土,男人跟随分流大军转战非煤产业。这一年,也是男人走出掌子面的第二十个年头,在这7000多个日子里,不管是办公室文职还是机关人员,男人一刻也不敢忘记矸石山上的点点滴滴与掌子面拼搏过的日日夜夜。正因为有了这一层奋斗的青春底色,男人才得以在一次次跌倒中又一次次坚强的爬起来,始终行进在逐梦路上。
离开餐馆,身后一团迷人的暖风恋恋不舍。男人上了车,朝着茫茫夜色驶去。窗外,万家灯火,偶有烟花划破天际,留下一道美丽的弧线。此刻,想必小柳也该下班了吧,家门口是否站着等待他归来的荷花?“我们一直在用悲悯之心俯瞰众生,却忘记了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打开手机,一段揪心的话跳了出来。
看到这,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回望身后一城灯火,慢慢关上了车窗玻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