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铭 : 什么是好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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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长铭  北京四中原校长、中国教育学会高中专业委员会理事长
什么是好的教育？不论是学校的教育还是家庭的教育，好的标准都很难用好的语言说清楚、说全面。首先，好的教育不是恒定的，是一个历史范畴的概念，不同的时代好的标准会不同。其次，好的标准也是见仁见智的，就如同世界上没有一款服装适合穿在所有人身上，没有一种食物被所有人喜爱。

我国的基础教育在规模发展上成就巨大，在内涵发展上还需要不断提升。基础教育中存在的一些难以解决的环节，比如课业负担过重，教学效率较低，学生缺乏主动，学习缺少乐趣，等等，这些问题引发了社会的普遍焦虑。学生负担能不能减轻？学生生活能不能快乐？减负了，快乐了，家长就焦虑了，认为快乐教育一定会毁掉孩子。目前我正在参与创建一所新的学校，我把创建学校的过程称作好教育的求索之旅，我们求索之旅的目标就是创造丰富、紧张、高效、快乐的教育，我要尝试解决教育中的一些顽疾。

上午罗教授谈到了脑生命科学，我们在课程设计上借鉴了神经科学、生物学、认知科学等等最新的理论，所以我们在学校里提出一个概念叫OPPS（音），学校的教育我们要兼顾，要促进学生四个方面的构建，首先是生物性的构建，人格的构建，社会的构建，工具性的构建。所以在我们课堂教学的评价中，我们不叫评价，叫观察要素，观察要素当中明确提出来要激发和调动学生的多种感官参与，这样才能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我们人的进化是这样的，用进废退，你用它就发展，你不用它就退化。

好教育和好学校密切相关，所以人的习惯是用评价学校来评价教育。比如学校要有充足的办学资金，先进的教学设备，宽敞的校园，漂亮的校舍，高学历、高职称或高知名度的教师，学生考试成绩优异，有很高的升学率或者是其他漂亮的统计数据等等。人们通常认为这些是好的学校，这样的教育就是好的教育。我承认，这些都与评价学校和评价教育有关，但是今天我想谈好教育的另外两个特点，今天这个时代这两点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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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好的教育应当让我们放飞自由的心灵。

好的教育应当充满自由、平等、关爱和尊重，只有在这样的氛围和环境中，青少年才能养成健全的人格，才能最大限度地释放自己的潜能，才能发展得更主动、更和谐、更快快乐，才能面对未来充满变化的生活。这里说的自由当然是指在积极、健康、向上的文化引导下的自由，不是任性，不是放纵，不是为所欲为。我目睹了许多学校的发展，目睹了近半个世纪中国教育的进程，今天的学校教育内容上有了极大的变化，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有了必要的条件和保证，这些是我刚刚做老师的时候不能够比的，但是风度不一定自由。

我曾访问过一所学校，这所学校具备了前面所列的好教育或者好学校的特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事先准备好的老师在那里等待，老师在介绍的时候都在转头看老师，似乎在说“我说得对吗，合您的意吗”？当然，也许这些老师很怕这位校长，或者说很敬重这位校长。我还考察过一些学校。学校为我们展示了丰富的文体活动，孩子们很快乐，但是当我们和孩子说话或者打招呼的时候，要么木然地看着我们，要么下意识地转头看他们的老师和校长，意思是能不能说话、能不能打招呼。

我爱人经常开玩笑说，“刘长铭就不像个校长”，她说这个话是因为她看到我和老师吵架，敢和校长争论的老师一定是有主见的老师。没有受约束的自由，没有正向引导，就培养不出积极、负责、乐观、向上负有创造的孩子。什么是正像引导？首先是家长和长辈的表率作用，让孩子在正向引导中形成自觉的约束，形成自觉良好的习惯，没有这些作为前提，给孩子自由的后果可能就是孩子的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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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点，好的教育不仅要培养学生，还要影响他们的家长和家庭。

好的教育目光不应仅仅停留在学生身上，好的教育应有更广的事业和更高远的理想，好的教育要改变家长，改变家长就是改变家族文化的基因，改变家族文化的基因就有可能改变社会集体，改变社会集体就有可能影响人类的未来。我过去工作学校的前辈就是这样的人，我在这里所涉及到的一个很大的话题，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今天“足下”的事情就是现在的学校不仅要培养和改变学生，还要影响和改变学生们、家长和家庭。我们为什么要改变家长？我们为什么要改变家庭？我相信绝大多数老师都会认同我下面的观点。孩子身上出现的问题和缺点，我们都可以从家长身上找到痕迹，当然，孩子身上的优点我们也可以从家长身上找到影子。我们以前做过调查，80%以上的学生认为品德习惯主要来自于家的影响，所以苏霍姆斯曾经建议学校应该在孩子入学一年前就开始做家长的工作。

一位校长讲过一个故事，两个学生在学校发生了冲突，老师很快把问题解决了，两个孩子和好如初。没想到两个家长晚上见面打了起来。老师问我应该怎样指导家庭教育，我说不是家庭教育的问题，是家长做人的问题。今天家庭教育中出现的问题常常是上一代人教育的问题，今天学校遇到的孩子的问题，或者是家庭教育中出现的问题，实际上是家长的问题，是上一代人的教育留下的欠账。我们今天遇到的教育上的难题都是在偿还这笔欠账。

多年前一位家长对我说，我过马路的时候没有走斑马线，遭到了孩子的批评。孩子说，你连交通规则都不遵守。这位家长说，从此以后我不敢随便过马路，必须要走斑马线。我退休以后经常早晨到学校门口看看学校学生上学的情况，很多家长违反交规，其实不是小事，这为孩子将来无视法规埋下了种子。家长曾经经历过我们特殊的历史时期，今天学校必须承担起两代人甚至三代人的教育责任，学校要对家长提出要求，要引导家长的人生观、价值观。有位家长说，孩子在四中上学几年，听了你们的讲话，让我们重新思考人生的问题。

动物行为最深层的动机是将自己的基因遗传给后代，这是每个生命个体所追求的生命主题和存在意义。作为智慧生物和文明物种的人类，我们传给后代的不仅有生物学意义上的基因，还有人类精神文化的基因。他们能够将良好的生物基因和优秀的文化基因传递给他们的后代吗？我想，你如果要追求好的教育，这就是你必须要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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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两点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不是真的好的教育标准的全面概述，我之所以谈这两点，一方面我认为这两点很重要，我们当今对这两点的重视还不够，另一方面我要说，这两点无关办学条件，在今天中国的大地上，不是每所学校都有高大上的教室、高精尖的设施，但是没有这些的学校，我们仍有可能做出好的教育，只要我们有理想、有目标、有信心并为之付出努力。

本文根据刘长铭校长在2019博鳌教育论坛的主旨演讲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