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zj66

             生如夏花
               ◎陇西北
　　在母亲3周年祭日那天，我跟爱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从河南济源到老家甘肃武威张义堡去给母亲上坟。跪在母亲坟前，我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母亲生前的点点滴滴。
　　我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本是幸福的一家人。但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我出生后连续3年，年仅15岁的二哥、10岁的大姐、7岁的二姐，先后离开了我们。
　　父亲去世后，经过一次次不幸打击的母亲，并没有被命运击垮，而是独自一人扛起了抚养我们兄弟2人的责任。
　　每年青黄不接的日子，家里就没有粮食吃了。母亲便到我姨妈家附近的农场去拾粮食。那里在沙漠边缘，天气热，小麦比我们山里的成熟得早。每年秋天，她一穗一穗、一粒一粒，从地里拾回来两麻袋小麦，让我们熬过缺粮的日子。
　　有一次，她去地里拾粮食。早上带的一个馍，自己没舍得吃，放到地头上想省下来给我吃。可是，馍却让一条狗衔跑了。母亲望着那条狗，哭了一场。
　　上大学的第一个假期，我回家，她给了我厚厚的一沓钱。最大的一张是5元，其他是2元、1元、5角，我拿在手里数了数，一共30多元。
　　大学毕业后，我到河南工作、结婚、生子。母亲又跟我来到了河南，帮我带孩子。因为语言不通，她很少跟周围人交流，过得很孤单。因此，每个周末，我都要骑自行车带着她到大街上去转转。每当看到商店招牌的时候，她总要问我：“这个字是啥字？是什么意思？”她说认得字就可以看懂书、看懂报，一个人在家时也就不感到孤独了。
　　母亲小时候没有上学的条件。但她不经意间表现的这个“认字”习惯，让我明白：原来，是母亲为我们家播下了读书的种子。现在，母亲的5个孙子、孙女全部考上了大学，其中2个上了研究生：一个是中国科学院，另一个是有名的中国航天第一校——哈尔滨工业大学。现在，我们哪怕打一个视频也是天南海北，有乌鲁木齐的、兰州的、武威的、济源的，还有深圳的。
　　有一年国庆节，她知道我要回家，怕我冷，就把炕烧得很烫。我到家的时候，发现院子里铺着烧了一个大窟窿的席子，还有烧了一个大窟窿的毡。原来，她把坑烧得太烫了，竟把用芨芨草编制的席子、羊毛毡都烧着了。席子、毡着火的时候，家里没有其他人，不知患有严重腰椎间盘突出的母亲，是怎样到百米开外的水沟里，一趟又一趟提水把火浇灭的。
　　在我们家里，母亲总是最后一个吃饭。每顿饭能不能吃饱，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母亲说，她得过胃病。我问她是怎么治好的。她说：“是饿好的。”
　　尽管自己缺衣少食，但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母亲总要帮助别人。从我记事起，只要有乞讨的人到我家门口，她总要给他们抓一两把面或者给一个馍。
　　令我十分欣慰的是，2009年冬天，我带着母亲去了一趟北京。那次，因为买不到硬座票，也没有硬卧，母亲很奢侈地坐了一次软卧。那天，我们走了整整一天，去了天安门广场、毛主席纪念堂、天安门城楼、故宫、北海公园、天坛公园。那天下午，我怕母亲走累了，就故意说：“我的脚都走疼了。”母亲说：“你还不如我，我都还能走。”即使到了74岁高龄，她依然认为，她的体力比她儿子的好。
　　母亲离开我们的那几天，我一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我在伴我成长的祁连山脚下，或跑、或走，或拿着一本书席地而坐，希望从书中找到一个让我能接受这个现实的理由。我在一篇文章中看到过一句话：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寂美。我终于想通了：死亡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是我们注定要做的一件事。
　　记得古人有句诗：一事无成人渐老。我现在也有了这种感觉。我常想，虽然我们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但在意外发生之前，如果能像母亲那样，做一个无私、善良、能够帮助别人的人，能做自己能够做、应该做的事，为这个世界留下一点儿东西，也算不负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