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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10 23: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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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图景·个人自传·生命诗学(2)
——柳宗宣《语词地理》读札
版次:A11来源:宝安日报 2024年04月28日
也能够在透视自身中被无限掘进。
作者说他这大半生有三件事可以提及:“一是1989年(27岁)开始写诗,再是1999年(39岁)背着电脑闯荡北京,三是2019年于大崎山兴盖山舍。”但他又说自己其实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27岁开始写诗。透过作者的生命历程来看,自他27岁写诗伊始,闯荡北京,暗中决定南迁,自盖房屋都是为了写诗,写诗是他认定了要一生追求的事业,诗歌俨然成了柳宗宣人生的指南针,因为诗歌,他走南闯北;因为诗歌,漂泊流浪;因为诗歌,隐逸自身。他不是为了写诗而写诗,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为了完成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诗歌占据了他的人生全部,他的生活浸泡在诗歌中,他活成了诗歌的一部分。所以他只要写作就是在写自己,只要作文就是在进行自我传记的补白。
都说人生其实是不断与世界妥协的过程,柳宗宣也有过短暂的妥协,那些为稻粱谋的时期大抵算作是他对生活与社会的妥协,但更多的是坚持,他通过地域转换坚守本心,保持自我的独立性。
生活地域的变化和遇见的不同人事,年龄的增长促使他在写作中自我裂变,他肯定自己的同时又不断地否定自己,从否定自我中寻找到一个新的自我。总的来说,柳宗宣文章中的“我”有三个:即“本我”“自我”和“超我”。作者试图在文中突破“我”的本体性叙述身份,他让“我”时刻在场,但他又通过用第二人称“你”的叙述方式来达到去“我”化的目的,当然,偶尔也用到第三人称“他”。柳宗宣使用这样一种模糊人称的叙述方式,用人称来进行主客体的隔离,达到“我”与“我”的间离感,仿佛他讲述的不是自己,好似是站在第三方的柳宗宣对着读者与大众讲述一个平行时空的柳宗宣的故事。正如诗人张定浩所言:“诗人柳宗宣习惯用第二人称来审视自我,以一种审视遥远事物的方式,并最终令自己半生的艰难和所经历的人事与风物都沐浴在一种成熟的光辉里,这是诗的胜利,也是写作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胜利。”无疑,作者对自我的审视既基于现实,又无比深刻,通过非“我”的叙述方式达成文本故事、大众心理、读者经历的三重契合。即使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没有缤纷绚烂的遣词造句,但书写的真实性、真情感与深度思考其实是当下社会所需要的,这种以自身经历为写作肌理,在建构拆解后达成的深度哲思是不可多得的,也能够给社会生活带来一定的洞见性与体察力。
三、清醒澄澈的生命诗学
柳宗宣的生命诗学依然是与他的地理转换所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因此其生命诗学也可称为:“地理生命诗学”。当地理进入到文学之中,它就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将“地理”现实化后,他不仅仅是指一个场域,更涵纳这个地域的山水土壤、人文风貌、路桥船屋以及其中的人和人的行动。纵有世间万千繁华,到过许多地方的柳宗宣并没有被花花世界迷住了双眼,他是清醒而澄澈的,他的清醒体现在他文章中的哲学思考,他能够透过任一事物进行个体生命的反思观照。他的个体经历虽然不断反哺其创作,但他没有忘记世界和社会的大海汪洋,他也依然记得自己是海洋中的一滴水,能够让这滴水不蒸发的方式就是将其融入宇宙的海洋。透过自身反思世界中的“我”,通过时间与空间的交织反复观照“我”所处的世界,个体与整体,个体与世界,个体与个体正如语词的丝线一样,在山坡池塘,在世界的任何角落,溅起一阵阵思考的光晕、语言的涟漪,清醒澄澈而又缤纷无比。就像他在文中说:“雨就是时间。时空在交织。那不属于时间的事物,才能在时间里永不消失。雨线在此地也在别处,在时间里也在时间之外。”作者通过时间与空间的经纬交织提出时间内与外的概念,从另一个角度看,逝去的时间和未来的时间都属于时间之外,因为作为个体,你不确定能否经历未来,而时间的消逝则是一往无前不可阻挡的,它没有暂停键,也无法快进,时间的流逝是一种匀速向前的直线运动,不见其发端,更不见其尽头。与此相对应的,我们当下正在经历的时间就是时间之内,通过内外的概念阐释连接起从前、现在和未来,连接起真实存在与虚无空洞,连接起远方和近处。作者认为能够记录下这一切瞬间与永恒的,就是语词,语词代表着一种写作形式与样貌,附着于概念地理和真实地理之上,这种相互关系是柳宗宣生命诗学的核心所在。
他在《自传的写法》一文中说:“生活本身流转不定,人的一生如同一滴水被流程规定。你看见了时间,它如轮渡看似一动不动停在江中。其实,它在无声地流走。当你们起身,发现它们改变了位置。你们起身离开江滩,流水轻淡的气味被嗅闻。你在心里说,那是时间的味道:清淡寡味似有若无,却分明渗入身体和意识。”作者在这里以轮渡作为参照物,看似一动不动,其实时间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发展着,只是人们作为时间长河中的一滴水,悄然被裹挟而不自知罢了。正如那似有若无的气味,让人们在毫不自知中有所体察,因为时间就像江边的气味一样,渗进了人们的精神与灵魂之中。作者以轮船作比,莫不如说写的是自己,写的是大千世界里的芸芸众生,人们生活在时间之内,又随时可能被留在时间之外,而这种时间内外贯穿了作者所在的时空,因而他的生命诗学也是时间与空间交织的诗学。
柳宗宣的诗意书写还体现在书写形式上,我们可以发现,书中的绝大部分段落如果进行分行,就是一首诗歌,这也是本书的精彩之处,呈现出一种跨文本的美学特质。这是散文,从内容上看更像是第三者讲述出来的故事,第三者“他”在以冷峻理性的口吻讲述着“你”的故事,故事文本中“他”和“你”的对话,读者阅读时与讲述者“他”的对话,两组对话关系遥相呼应,形成了类似于小说、戏剧般的张力关系。倘若将一些段落进行分行,又能感受到另一种样貌。比如《往事邮局》第一段,分行之后,不仅有了诗歌的样貌,也有了诗歌的神韵。书中这样的文字还有很多,他的文字总是透露着一种诗歌的清雅与芬芳,这与他多年写诗,研究诗歌有关,虽然他写的是散文,但总能带给读者一些深度思考的灵光与火花,他用写诗的语言、手法写散文,信手拈来。《往事邮局》一文是他自传体的人生回忆,更是他与写作的深情厚谊的体现,这是一篇散文,一封写给那个坚持着自我的自白书,也是一首叙事长诗,不仅是写给邮局、邮政,更是写给他自己。因为“你是邮件的寄送者,同时也是接受者、阅读者和修订者。”正如黄灿然将邮局巧妙地写出来一样,柳宗宣含而不露地表达了一个写作者与邮局的关系,尤其是作为一个有着独立个性、坚守传统的写作者与邮局的关系。传统存在的必要性在于它并不仅仅是时代的产物,更是历史的见证者,时空的见证者,时代的见证者。由此映射了写作者作为一个历时性写作者与其作为一个共时性写作者的互补关系。
《往事邮局》中的三次时空转换暗含着作者的诗意表达与真情切切。第一次是古今的时空跨越,“一辆绿色邮车抵达这里……甚至可以经过唐代的驿站,把你的诗稿交到王维手中。”第二次是叙事主体的跨域,从前的我与当下的我通过一封稿件合二为一,“有时候感觉拆开的是多年前你在Q城寄发给编辑部的稿件(经过多年的颠簸,现在到达你手中,小心翼翼地拆开)。”第三次是灵魂与身体的碰撞:“不停地书写,向着虚无之地投寄信函。那一刻,好像把身体塞进那个绿色邮筒,又从另外一个城市的邮筒出来,让人把你辨认。”三次时空转换,也像是作者由旧我朝新我的位移,身体如同一个容器,一个移动的隐形邮箱,容纳着所有,他用生命与生活熔铸的真情真心在创作与书写,这是他实实在在生命诗学物象化与理念化的呈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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