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秋天里

dongzi

戴梦醒《工人日报》（2024年10月13日 03版）
今年的桂花较往常开得晚些，往年九月初便能看见满树淡雅的金黄，今年到了月底还迟迟不见那一树秋意。

早饭后行走在校园里闻得一股桂花香，才惊觉桂花悄悄开了。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历，不得不感慨：今年的桂花来得太迟太迟了。

花开一树一树，虽晚但却盛极了。循着香味儿看去，是满目的绿与淡淡金黄，叶是宽大的，花是细小的。只有凑近拂开宽大的叶，那明艳的小花粒才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一团团簇拥着，饱满地围在树枝上，星星点点，像眼睛，那样亮丽和生动。

看不清花朵，却能更清晰地嗅到这香，仿佛心间已经泡开了一壶桂花蜜，甜丝丝的。桂花的香味温柔却又足够霸道，不然那广阔的秋，怎得全被它的甜铺满了呢？令人躲无可躲，便是室内也难逃，风会裹挟着桂香涌入，角角落落都染上柔意。

几日后，桂花簌簌落了满地，浮在已有些枯黄的草间，若不是蹲下仔细观察了一番，定要认为是这小草开出的花了！

拿着针线在树下忙活，过往的同事驻足观看——是我在串桂花哩！将桂花的梗揪掉，花中间就会有一个细洞，针线从这里穿进，一朵一朵堆叠成串，这可是个大工程。串桂花需要集中注意力，轻手轻脚，只因桂花太过脆弱了，轻轻一拉就会导致花瓣裂开。

闲聊中同事们也夸赞起这桂花来：“今年的银桂真香啊！”“是啊，开得晚了点，却一点不影响它的味道。”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看地上的落花，又抬头望了望枝上的金黄，笑着与她们聊起来：“姐姐，这是金桂呀，淡淡的黄色，不是银桂。”

“啊？不是银桂？怎么可能？那种橙黄色的才是金桂吧？”同事很惊讶。

“不是的哎，这种柠檬黄的是金桂，至于你说的橙黄色的叫丹桂，银桂则是偏黄白色的。”

“哦！大家都说这是银桂，原来是搞错了。”

人们似乎总是对桂花的品类有诸多误解，经常把三种桂花搞混，每次我都会忍不住为桂花“正名”。

很快，同事们都离开了，剩我一人仍在树下、花下忙碌着，阳光细细碎碎地透过树叶交叠的缝隙处洒落下来，照在脸上酥酥痒痒的。这狭小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和桂树了，哦，对了，或许还有几只在我鞋面上爬行的小蚂蚁。

我起身望着这满树的花儿，不觉陷入了沉思：它寂静地开落，无人停留时它何曾在意过呢？来往的人或匆匆离开，或短暂地感叹后也转身而去，剩它在这一方角落里默默地生发枯败，无人注视时，它何曾在意过呢？

四季桂、金桂、银桂、丹桂，甭管是什么桂，在这秋天，都在热烈地活着，都在肆意地香着。认得或是不认得，欣赏或是不欣赏，于它都没甚影响。人来或不来，它只平和地藏在叶中，那样默默顺应心意火热地盛放着。人去或不去，它只自顾自地生长，自顾自地芬芳，也自顾自地暗淡，自顾自地成泥。住在这秋天里，便尽自己所有绽放光华，又何必在乎那小小的名呢！

我不由地抬头看向桂花，何必一定要纠正他人对桂花品类的认知呢？桂花何曾在意过呢？来往的人又何曾在意过呢？她们爱这盛大的秋景，爱这绵长的香气。住在秋天里，只要没错过这一场花事，见过这浩瀚的桂的美丽，不负这秋天的生命，不就足够了吗？

我想，下次听见别人夸赞桂花时，即使是错的名字，我也一定会笑着说一句：“是啊！今年的桂花是真香啊！”

住在秋天里，又怎会执着于一朵花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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