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来自边疆的告白（备用）

张丽

转眼间立冬将至，刚从衣柜里翻找出来的运动衫、西服没穿上两天，又要放回去“过冬”。冀东地区的秋季短暂而急促，像一首悲壮的抒情诗，述说着岁月的沧桑与寂寥。然而，正是这份迅猛的苍凉，让其愈显珍贵而迷人，让深处其中的人们更懂珍惜和怀念。
大杨是我大学时最要好的兄弟，我和他既不同寝，也不同班，是我去南通老乡宿舍时结识的他。大杨性格豪爽热情，我和老乡聊天时，他不时插科打诨，迅速和我们打成一片。进一步了解才知道他是山东临沂人，我作为徐州人，在口语和生活习性上，和大杨更是接近，再加上又是本家，我们俩便越走越近。
每逢周末，我们总会结伴出去下馆子撮一顿，换换口味，解解馋。说是下馆子主要就是点一份水煮肉片，上面铺的肉片当作下酒菜，最后叫上两碗米饭，拌上汤汁和青菜作为主食，这样一顿荤素搭配、味美量足的聚餐，对于那时的我们堪称完美！
大杨不仅爱喝而且酒量也大，每次都是他在对面大口大口地喝，我只是象征性地陪着抿一下，饶是如此最后却是我面红耳赤、头晕目眩，需要他搀扶才能返回寝室。喝到正酣时，我总会把最近写的诗念给他听，引得他自嘲：”爱喝酒的不会写诗，会写诗的不爱喝酒。”我们哥俩能相处的如此融洽，正应了那句老话，相逢何必曾相识。酒是他的诗，诗是我的酒，诗和酒谁又能分得清楚？
偶尔我们也会利用节假日，前往隔壁城市的大学城，找初、高中时的同学相聚。一次返程，大杨因事耽误，乘晚我一个班次的客车。通常两个班次间隔半小时，下午5点我顺利返校，左等右等也没见到大杨回来，打了两个电话都处于关机状态，原本约定的聚餐也泡汤了。直到晚上10点宿舍将要熄灯前，大杨才晃着两个大膀子，从宿舍楼前路口的树影中现身。“那个女同学留你吃晚饭了吧？现在才回来！”我一碰面就挖苦道。
“嗨，别提了……”大杨一边摆手，一边竹筒倒豆子般，将他一路的遭遇讲述了出来。客车准点便发了，只是半道碰到堵车，时间久了就有人提议改走高速，车主开始向每人收取5块钱的过路费，有痛快给的，有不痛快给的，最后只有大杨态度坚决，斥责车主不合规定，乱收费。一时双方僵持不下，交了钱的其他乘客纷纷为车主帮腔，最终将大杨哄下了车。刚走出半里地，他想打个电话给我们，发现手机丢了，匆忙往回赶，客车早已跑得没了踪影。他沿着路边走了半天，才拦到一辆愿意搭载他的货车，下车时付了30块钱车费。
我不禁替大杨心疼丢失的手机，埋怨他太较真、犯轴，他倒是一脸淡然，后面暑假起早贪黑打了两个月的工，才重新又买了部手机。我虽然表面嘲讽他，内心对他还是很敬佩。大学时，我总爱自诩“文学愤青”，但在独立意识和反抗精神这块我远不及他，在他之前我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我选择做了沉默的大多数。
2007年7月，我们毕业后，大杨去了新疆，我来了冀东。这年年底，大杨坐了近两天两夜的火车来到唐山看我。小半年没见，他瘦了，也更黑了，整个人却愈发显得精壮。见面后商量，唐山离北京比较近，便决定前去游玩。为了来年举办奥运会，整个北京城正在大拆大建，很多景点不是没开就是在整修，我们将主要精力放在了狂吃上。大杨一向花钱大手大脚，再加上这半年他一直都在沙漠戈壁滩上钻井，想买根草都没有，这让他实实在在地积攒下了一笔存款。面对北京各色各样的诱人小吃，此时不买更待何时，如大开杀戒一般，烤鸭、卤煮、爆肚……，感觉一天下来，我们俩的嘴就没闲着过。
为了方便第二天去天安门观看升旗仪式，我们选择了前门大街一家老旧的空军招待所投宿，睡到半夜皆被冻醒，一摸暖气片已是一片冰凉，出去问前台，解释是旁边工地将供暖管线挖断，正在抢修。反正也睡不着，我俩只好合衣窝在床上聊天，述说彼此的实习经历。
大杨被分到钻井队刚上了两天白班，整张脸就被晒爆了一层皮；后面他主动提出倒夜班，又因为没有准备棉衣，被冻了个半死；偶尔还有沙暴来袭，沙粒如暴雨般砸下，次日宿舍的房门都被埋上半截推不开，需要人从窗户爬出去清理。我想到在沙漠中钻井会很苦，但听到挚友的切身经历，还是令我大受震撼。
我们俩越聊越精神，合计与其在房间里耗着，不如提前去天安门广场排队，还能抢占到靠前点的位置。寒冬腊月凌晨4、5点钟的北京街头已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边的早餐铺冒出滚滚的白色蒸汽，远处古老的城楼与现代的高楼在夜色中并立呼应，诉说着古都的历史变迁。
到达广场时已排出“两条长龙”，陆续仍有人群从四面八方赶来，一种即将获得神圣尊严的奇特感觉，在我心中激发出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一路上浑身冰冷之感渐渐消退，不禁感慨莫非在中国真有一种取暖方式——聚集高涨的民众爱国热情。升国旗时，我无意中瞥见一向刚毅洒脱的大杨，脸庞上竟挂着两行亮晶晶的泪痕，嘴里还在不停地嘀咕着什么，他下意识地抹了把脸，似乎才发现自己泪流不止，偷偷摸摸地查看周围，生怕自己落泪的样子被他人看到。他的目光扫过来，将要和我的碰撞时，我迅速闪躲开，望向迎风飘扬的国旗。
直到大杨返回新疆后，我才问起他那天观看升旗仪式时在嘀咕些什么？他给我发来了一长串地名。年轻的石油工人跨越千山万水，从边疆来到祖国的心脏，在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下，念着一路所经过的城市，吐鲁番、酒泉、银川、包头……，内心定是百感交集，怎能不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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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