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红的人生

陈小将

飘红的人生
◎孙文胜

张红娟白皙瘦高，架副眼镜，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她行走矿区30多年了，哪儿有棵草，哪儿曾有块矸石，心里都清清楚楚。这一路走来，她遭遇过几次猝不及防的“变”。但这些变，没能使她胆怯退缩，反而让她“红”了起来，被关注了起来。问起其中奥秘，张红娟笑着说，生活给我考验，我就披甲上阵。
1990年，20出头、留着学生头的张红娟，背着背包，跑跑跳跳，踏进了陕西铜川桃园煤矿。那一年，她重庆煤校毕业，是来桃园矿报到的。然而，眼前繁忙喧嚣的情景，却让她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机器轰鸣的选煤楼，绝尘而去的煤车，一切繁忙而杂乱。身边走过一群刚升井的矿工，个个模样像戏曲里的包拯……她闪身让路，无意识摸了下身边的灌木，不小心擦把汗，额头就给抹黑了。
理想与现实剧烈冲突，那一刻她有些发呆。
然而，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她就跟着师傅上了选煤楼。选煤楼之字形的楼梯盘旋而上，她抬起头一看，腿都发抖。“抓结实，别怕！”师傅前面爬，她后面跟，两人爬到了顶层。原煤运输大皮带的机头转载点在这里，毛煤从机头落入双层振动筛。从楼上到楼下，在轰隆隆的噪音里，师傅手指口述，大声讲解如数家珍。她觉得碰上了个技术高超的“热心人”，心里安稳了许多。然而，在一次例行巡查中，师傅却突然发了火。那天，师傅发现设备员操作错误，立即上前喝道，“停机先停煤，启动再给煤，操作顺序你不懂吗？”出口的话像爆豆子，噼里啪啦地响。下班后，师傅立马组织职工学习了选运区设备安全操作规程，并对当事人进行了批评教育。事后她说，事不过夜，一定要让大家知道违章操作的严重性，不能影响安全生产。师傅精细、果断、严谨的工作态度，给张红娟留下了深刻印象。此后她查运行、爬煤堆、扒火车，就全没了学生气。1991年的五一劳动节，矿上要更新选煤楼大皮带。她跟着大伙儿从搭架子、上皮带、打卡子对接，到试运转，天天在岗，样样不落。矿山是个充满阳刚的世界，很快这个能吃苦、不怕难的女孩“红”了。两年后她被煤质科“抢”走了。
来煤质科不久，老科长让她编写检测岗位操作规程。张红娟是学选煤工艺的，编规程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为了确保编写的内容能够规范生产过程，提高工作质量，她钻研标准，查阅资料，求教专家，亲自实践，各环节摸得门清。规程定稿后，她找来绘图纸一笔一划抄写好，端端正正地张贴到了各岗位上。
上世纪90年代末，桃园矿开采的高灰高硫低热值煤不好销售，大伙儿就商量出了个配煤法。说干就干，老科长和同志们找资源，她起草动力配煤可行性报告。最终，配煤硫分降低了，热值提升了，煤卖出去了。
2002年，煤炭“土豆”大变身，迎来了“黄金十年”，开采了43年的桃园煤矿却彻底关停了。矿上的职工除极少数留守外，大部分被分流安置到其他矿井。张红娟凭着一纸文凭，来到了桃园矿第二中小学。昔日的荣誉、职称瞬间归零，30多岁的年龄，半土不洋的普通话……接到通知的那天，她一人在寂寥的矿区走了很久。
一切从头开始。她白天做旁听生，学习其他老师的授课经验和方法，晚上窝在学校东端的平房里练习发音、揣摸教学。两周后登台试讲，看着教室里50多名学生、后排管教学的校长及点评老师，她深呼吸几口，暗暗给自己加油。第一次试讲并不完美，却坚定了她前行的信心。
两个月后，她被安排教初中部政治和历史。这两门课在孩子们的眼里是副课，他们大多不爱听，课堂纪律也是一团糟。于是，她就结合教学内容，关注时政热点、搜集历史掌故，以情景展示、课堂辩论等方式，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四年时光，她带了两次毕业班，两年的政史综合成绩排名全市统考前三，从一名企业职工成功蜕变为能站在讲台上课的合格教师。
所有的光芒绽放，背后都是坚持和汗水。在学校那几年，她报考了继续教育学习。在校上课备课改作业，回家照顾父母和孩子，经常忙得焦头烂额。周末节假日，天不亮，她给病重的父亲和半身不遂的母亲做好饭，自己胡乱刨几口，轻掩门扉，就又匆匆踏上听课或赶考的路途。有天，她去北关市一中去参加考试。等车的时候，发现包里没有零钱或者硬币。去附近一个烟酒小店兑换，人家刚开门又没有零钱。眼瞅着一辆公交车过去了，没办法只好上车。她晃了晃手中的20元钞票，给公交车司机抱歉地说了声，没有零钱可以先坐车吗？司机不高兴地瞟了她一眼，说：“你有多大的钱？把纸币投进去，一会再上车的人，你就在门口收钱”。她的脸也唰地一下红了。司机自己承包车运营，挣钱不容易，说话难听她不生气，她气自己慌乱又大意。将20元钱投进去，需要收19个人的车费，从文化宫到北关，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估计钱没收上来就该下车了！
她没有舍得立刻投上这20元纸币，不是因为小气，而是几年间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父亲和母亲先后生了场大病身体都垮了下来，常年吃药打针，需要人照顾，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而自己虽在煤矿工作，但上班后的10余年，煤炭市场一直不太景气，工资不高，经常还不能按时足额发放……心里这样想着，竟然有些黯然神伤。她正准备将手里捏着的20元钱投下去，忽然，旁边一位大姐开口了，“我这里有好几块零钱，帮你投一元。”她忽然眼角有些湿润，心里感到暖暖的，人也精神了几分。而那一天的考试，也特别地顺利。
1995年到1998年，是桃园矿最艰难的一段日子。煤炭市场萧条，煤难卖，款难收，人人头顶盘着一团云。
张红娟脱下白大褂，走出实验室，就和老科长、同志们一块儿坐汽车、倒火车，翻山越岭地四处跑着去销煤、去要账。俗话说，“萝卜快了不洗泥”。煤滞销了，商务纠纷似乎也多了起来，这就让他们忙上加忙，常常十天半月地回不了家。人心都是肉长的，为了收回货款，妥善处理问题，他们不厌其烦地给客户讲煤质赋存、讲采掘现场，“井下的煤层薄，鸡窝子煤都是矿工兄弟们蹲着采来的。巷道低的地方，有时要趴着过去。”“在井下采煤，那是两块石头夹块肉，拿命换的！”在困难的日子里，矿上经常两三个月不发工资，家里有病人的、小孩多的，甚至有两家合买一袋面的，但人心却是格外的齐。为了多发一车煤、多回一点款，她和同事求人找门路，风餐露宿，昼夜兼程，凝心聚力熬过了苦日子。
2007年11月，张红娟担任铜川矿务局运销公司化验中心负责人。当时铜川矿区有8对生产矿井，她负责化验的煤样更多了，填报的数据更杂了，每天都要面对着数十个原煤煤样和商品煤煤样。她坚持细致入微，连续多年实现检测无差错、数据无失误。2018年，有着24年党龄的张红娟在陕煤运销集团铜川分公司干起了党务工作。围绕企业中心工作，她先后推出“党建+安全、党建+销售、党建+风险防控”三个特色品牌，组织开展“党员责任田”“守护绿水青山”等主题实践活动，组建了职工葫芦丝队、女子瑜伽班，充分发挥党建引领作用，推进了党建工作和煤炭销售相融互促。
岁月流转，初心如磐。张红娟扎根煤海，矢志不渝，获得了陕煤集团“优秀科技工作者”“优秀党务工作者”等荣誉。她一步一个脚印，以热爱、奉献与敬业书写了美丽的人生。
红娟的“红”，不是大红大紫的“红”。在同事的眼里，你把事能干好、能干成、能干得嫽扎咧，你就是岗位明星，就是“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