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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24-10-24 12: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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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问:为什么写作心力重要,沉心重要?
答:好的写作者,一颗心是放到底的。坦然,自信,沉着,无所畏。他不用左顾右盼,不用搔首弄姿,不用忐忑不安,不用顾左虑右,甚至也不用讨好读者。不会跟风乱跑,不会受评论影响(无论好坏)。他凭一颗展展地放到底的心来判决,来书写。他书写的温度是他的体温,他书写的语感是他血液的流速。字像他身上长出来的生命,每一颗字是有机的,会喜悦、愤怒,会疼。
这样的心更准确,因为沉到底的心才有毫微可鉴的观察力和高度敏感的感触力,像水面清澈并安静下来才可以照影。写作者攫取记忆中飘浮或隐或现的物象,寻找最生动的、最深刻的,就像水中捕鱼,看准了,迅速出手抓住。若捉不准,就抓一手水,安慰自己好歹是鱼游过去的水。
你见到从井里打水没?那些不得沉着的人的心,就像井中晃悠的桶。也许半桶,也许一桶往外溢着洒着,也许空桶,总之是哐当哐当地晃。
好的沉着的心不用桶。自己生水,自成源泉。
13.
独立文章,无独立之心,岂可为之。文章不在篇幅长短,弄一堆死猫烂狗的字又如何。独立判断,随处可显。永远本着常识,就不会去盲从。
著诗文须有气力,须有现实气血。
读诗文也须气力。若竟是读起来都气力不加的孱头,则须远离。
14.
适应垃圾化,才能生存得好点。主动垃圾化者多,被动垃圾化者更多。不肯被垃圾同质化的,需要相当大的抗力,需要极为坚韧的心智,才华反倒退居其次。
15.
我爱的是破败庙宇上照着的月光,安静而清朗。或铁枪在空中前伸时枪杆的弯曲。马不安的响鼻,花朵饱满的情欲,大鸟忽然起飞时用力的刹那,或者落地时的敛翅。或猫跃起的黑暗剪影,壮士之怒,文士平静而决绝的脸,以及泼墨僧人发狂一般的书写。也爱深夜泉水汩汩,鱼忽然跳起的泼剌一声。
16.
在时间中,生命的性质会模糊。园柳变鸣禽,落叶变麻雀,我也会站成一棵树,伸开臂膀栖满飞鸟。我也会流成一条河,随意将浑身的水滴溅起。
我认为那些写下来就像刻在石头上的句子,就是最好的文学,无论长短,哪怕只有一句。一句就够,就成立。它们还冒着刻打时微小的崩开的火花。
一句即可以像劈开海水的力量,显露出水底多少年前淹没的城郭,以及淹没的河流——那像人最深处被搅动的、清晰地显露出来的记忆。甚至,会是人的原始记忆,祖辈世代遗传的记忆。
17.
文章之学,绝不可以是说漂亮话的技术活。文章不是一介修辞术,只是需要借助修辞来完成。
文章有骨才立,否则是一堆活灵活现的肉,甚至能够在地上动。蠕动。骨是对美的深刻认知,是独立见识,是每一颗字皆被自由之风胀满。骨是情怀,胸怀,风骨,眼界。文章学是某种修为。
勿与低级文学形态和伪装成文学形态的东西做过多纠缠。咬一只狗,吐出一嘴狗毛,黑的白的或者花的,干净的或者肮脏得打卷的,有什么意思。即便咬得狗哇呜而逃,又有什么意思。
18.
有几册当代文学的书,留在架上显眼位置,也并不怎么阅读。只是时常要望一望。
它们是极其重要的存在。是刺目的坐标。我以它们来观察、度量当代文学作品的格局、格调、气息、趣味、文学能力,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并警醒自己不可堕落。无论身边如何变化,不可被裹挟而去。我便插在这里,戳在这里。我在场,在当下。
19.
汉语是要有神性的。每一颗汉字,不是死亡的魂魄,不是一具具死尸。
每一颗字打开,通向万物,万物之魂如青烟,吸纳字中。每一颗字静止如夜间站立的马匹,它不动,自拂动的长尾亦可知有力。每一颗字晃动,抖落马匹奔跑时咸腥的汗珠!
诚,才有可能通神。如果连内心的清洁都不能做到,如果连内心的虔诚都不能做到,谈何神灵。
虔诚这一情感,是宗教性的情感。一善念乍起,四方震动。
一心如庙。我的庙里不是泥胎脱落了无生气的土偶。夜间他们会走动起来,微笑,或发怒。他们交谈的声音,在树叶的晃动中沙沙作响,有时在风中大起来,激烈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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