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力写作】红孩：好散文不怕东拉西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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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自由谈

街头妇女扎堆，总喜欢东拉西扯，议论东家长西家短，尤其对张老汉嫖 娼被抓、李寡妇偷人养汉颇感兴趣。我不知道别人爱不爱听，我挺有兴趣，你尽可以说我无聊透顶，不然，我哪有那么多素材去写散文写小说。所以我说，文学不在庙堂，而是在大街上。
写散文多年，越写越觉得散文是大可以放松的，不必那么像古文一本正经，也不必追求中规中矩的中心思想。相声讲究三翻四抖，就是说，当你把一句话或一段故事说到三次的时候，你必须抖包袱，否则观众就不笑了。散文也是，如果一篇两千字的散文，叙事到三分之二时，你就要考虑结尾，倘若到四分之三或五分之四才开始考虑结尾，读者就觉得这文章写得太满了。当然，我说的是一般意义上的。
记得在报社当记者时，写通讯常爱弄三个小标题，两个说不清楚，四个又嫌累赘，为此非常苦恼。自己后来下决心，坚决不用小标题，写着写着连通讯也不像了，还是上了散文的道儿。我做文学编辑多年，历来不主张散文中间用小标题的，更不主张三题四题的，要写就集中精力写好一篇。毛主席曾说，集中兵力打歼灭战，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散文写作，大的规矩是要有的，但这个规矩怎么界定，也是很难的。这就跟足球比赛总得有些必须遵守的规则一样，比如不能手球，不能越位。那么散文呢，起码不能写成诗歌吧。现在，很多作家的散文和小说的界限已经分不清了。我觉得暂时先不必像分清敌我那样去干预，既然这其中有分不清的存在，就会有其存在的理由。周恩来早年在日本留学时曾赋诗《雨中岚山》，其最后写道：“人间的万象真理，愈求愈模糊。模糊中偶然见到一点光明，真愈觉姣妍。”这充满禅意的诗句，或许有利于我们用来认识文学的某些模糊领域的争论。

关于散文的争论一直不断，譬如关于散文的真实性，关于形散神不散，关于文化历史散文，关于大散文，关于新散文，等等。过去，我也曾为此写过多篇文章进行讨论，有些观点我至今坚持，有些观点，随着时间阅历实践认识的变化，也不再坚持。总的来说，以发展的眼光、宽容的心态来看待散文创作，是合乎情理的。记得王朔曾经说过，谁是权威，他就反对谁，因此，他毫不留情地批鲁迅，批金庸，批余秋雨。对此，我最初看得比较过瘾，说文坛多亏有王朔，如果没有王朔，不知有多少人要把牛逼吹到天上。时间过去二十年了，不知今天王朔还持不持原来的立场。当时我也很年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自然，那时的王朔也年轻，他红得发紫，热得发烫，他有那个话语权。——什么叫话语权，不是你有权力就有话语权，而是你有说错话的权力，说过头话的权力，别人拿你还没什么办法。这是江湖对某些人特有的权力。毫不避讳，文坛也是个江湖。
任何人都有追逐名利的思想。尤其在年轻的时候，崇拜歌星影星，也崇拜球星富豪大官，后来随着阅历的增长，就开始关注自己。凡事我字当头，我当什么官了，挣了多少钱，得了什么奖，出了多少书，甚至在网上有多少流量。写作也有这个规律，最终追求的就是自己风格——可惜很多人至死都没有形成风格。我很早就提出，“散文是说我的世界，小说是我说的世界”，意思是说文学作品不论怎样写，都是由我出发，即表达我的经历、我的见识、我的情感、我的思考、我的思想、我的审美、我的哲学宗教等，其终结点是被更多的“我”——我们——所接受、分享、共鸣。因此，文学艺术首先是个人的个性艺术。每个作家、艺术家都应该具有独创性，如果只是单纯地模仿、复制，断然是得不到正果的。
所以我说，鲁迅只有一个，梅兰芳只有一个，老舍只有一个，其他人再像，也顶多是传了人家的衣钵，并不是那个人本身的还魂。
白话散文写作百年，大约二三十年就有一次大的变革，这种变革并不仅仅是文学本身的变革，它是随着时代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的。我们不必把过去的就视为是落后的，现在的就是先进的。就像古文中的那些经典，它们不因时间的改变而被后人忘记。当然，后人也不必盲目张口韩愈闭口苏轼，这就如同上世纪初白话文来了，你的写作必然要正常说话，要让大多数识字的人能看懂。当代的作家在散文创作上进行了很多探索，有坚持传统叙事的，也有杂文随笔式的，还有小说化诗化的，我觉得只要被读者接受，都值得赞赏。就我个人而言，我比较喜欢才子型写作，即将生活人生打通了那样的写作，这类散文知识丰富、语言丰富、情感丰富、思想丰富，而且其文还不失风趣幽默，洋洋洒洒，无拘无束，简直就是一种毫无羁绊的“东拉西扯”。

这类作家我注意到几人，如王蒙、王朔、刘绍棠、贾平凹，年轻一代的代表是周晓枫。最近几年，我也尝试着写了一些，发现这种情绪式写作很轻松，很爽。为此，我兴奋地跟要好的朋友说“我找到了散文的密码”。当然，这种写作也不完全没有限制，其限制的总体原则是“风筝不断线”。风筝不断线，在很大意义上还是“形散神不散”。而要打破这个规律，恐怕只有更大的神出现，像美术界中的行为艺术。
2024年10月12日于西坝河
（《文学自由谈》2024年第6期。图片来自网络。识别下图中“码上订”二维码，订阅2025年《文学自由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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