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捧红圪丝，半生眷恋情

张丽

一捧红圪丝，半生眷恋情

抓一把红圪丝投入沸水中，盖上锅盖焖至松软，凉水淘洗干净，挤干水分备用。接着，热锅烧油，葱丝爆香，再将红圪丝倒入锅中快速翻炒，临出锅前，淋上几滴陈醋，刹那间，鲜香之气扑鼻而来，一盘鲜香可口的红圪丝便出锅了。若是配上一碗刚出锅、黄澄澄的新小米稠饭，热气腾腾中，暖意从舌尖蔓延至全身，直至心底。

红圪丝，是高平寺庄地区特有的一种干菜。它的制作方法与干萝卜丝有相似之处，都是把萝卜擦成丝条，平铺在太阳底下晾晒。但红圪丝的特别之处在于，当萝卜丝晒至半干时，需上笼蒸制一番，再重新放回阳光下暴晒，如此反复多次，那原本洁白娇嫩的萝卜丝便变成了卷曲而暗红的红圪丝。母亲将之装入塑料袋，存放在阴凉干燥处，即便到了次年盛夏，依旧保持最初的醇厚味道。<span]我曾多次探寻红圪丝的起源，但遗憾的是，即便在现今便捷的网络环境下，也寻不到确凿的记录和证据。只是依稀记得母亲说过，我们家是在土地下放到户，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那方田地之后，才开始制作红圪丝的。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冬春交替之时，青黄不接，新鲜蔬菜更是稀缺如珍宝，寻常百姓家只能依靠白菜、土豆以及为数不多的干菜度日。

为此，一到秋收结束，家中掌管伙食的婶子大娘们便忙碌起来，她们把个头硕大、品相优良的萝卜、白菜、南瓜存入菜窖，以备日后不时之需。而那些个头小巧、模样不规整的萝卜，一时半会儿吃不完，就被切成片晒制成萝卜干，以备日后煮粥佐饭；或腌制成酸爽开胃的萝卜酸菜，为单调的餐桌增添一抹亮色；还有些不嫌麻烦、追求极致风味的，就把萝卜擦成丝，历经蒸晒，制成这独具风味的红圪丝。这看似平凡的举动，实则凝聚着劳动人民的无穷智慧，他们深谙量才使用、物尽其用的生活真谛，在贫瘠的岁月里，凭借着勤劳的双手与灵慧的心思，将有限的资源盘活，把平淡如水的日子过出了热气腾腾的幸福模样。<span]红圪丝那暗红的色泽，常常引人误解，不少人乍一看，都以为是用红萝卜制作而成。实则不然，它的原材料乃是最为普通常见的白萝卜。只不过，在那一次次的蒸制与晾晒过程中，萝卜素悄然经历着氧化的奇妙旅程，逐渐改变了原本洁白的模样，化为这深沉而独特的暗红色。可以说，蒸晒的次数越多，岁月沉淀的痕迹就越深，颜色也就愈发浓郁。再者，白萝卜素有 “小人参” 的美誉，物美价廉却营养丰富，生长起来也毫不娇气。无需占用大片肥沃的土地，只需在房前屋后的土坡上、路边的角落里，随意撒下几颗萝卜籽，待到来年，便能收获一两挑子圆滚滚的萝卜，馈赠给辛勤劳作的人们。或许正因如此，即便红圪丝的制作工序相较于其他干菜略显繁琐，婶子大娘们依旧愿意挤出时间，制作一些红圪丝，为家人的餐桌增添一份别样的风味。

母亲便是这忙碌大军中坚定而温暖的一员。只见她坐在堂屋的石阶上，双腿搂着一个竹筛，手持小萝卜头，在耪床上来回滑擦，那萝卜瞬间就变成了一条条白嫩的细丝。此时，我和姐姐便会被临时征召为小助手，将一筛筛萝卜丝倒在凉席上，撒开、铺匀。白天骄阳似火，萝卜丝在太阳的照射下水分渐失，变得逐渐紧致；夜晚，一场冷空气携带着露水悄然降临，虽得到短暂滋润，萝卜丝却已不复最初的鲜嫩模样，它们像是一群历经沧桑的行者，在昼夜的交替更迭中，完成了一场生命的华丽蜕变。从最初的白嫩多汁，走向卷曲坚韧，从辛辣刺鼻转为甜润爽口，恰似我们在漫漫人生路上，历经风雨洗礼、踏过重重坎坷之后，性格也会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重塑，沉淀出别样的醇厚韵味。<span]可别小瞧这不起眼的红圪丝，它曾是我求学路上的“美味伴侣”。自小学四年级起，我就在2公里以外的乡里寄宿上学，学校的食堂伙食单调乏味，日复一日的土豆、白菜和菜瓜吃得我食欲渐消，身体也日渐消瘦。母亲便在将炒好的红圪丝装进罐子里，让我带到学校，足够支撑我熬过一周的清汤寡水。那一罐罐红圪丝，承载着母亲深深的关怀与爱意，陪伴我度过求学路上的清冷时光。

自小学四年级起，我便踏上了前往乡里寄宿求学的路途，学校与家相隔两公里，那在当时的我看来，仿若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学校的食堂伙食单调乏味至极，日复一日的土豆、白菜和菜瓜，如同一张反复播放的老唱片，机械而无趣地重复着，吃得我食欲全无，身体也日渐消瘦，仿若失去了成长的活力。然而，母亲总是有着无尽的妙法，她仿若一位神奇的魔法师，将炒好的红圪丝满满地装进罐子里，再仔细地塞到我的书包里，嘱咐我带到学校。那一小罐红圪丝，承载着母亲沉甸甸的关怀与爱意，如同黑夜里的一盏明灯，陪伴我熬过一周又一周清汤寡水的校园时光，让我在异乡求学的清冷日子里，依然能感受到家的温暖与眷恋。<span]成年之后，我离家远行，尽管品尝过不少美食，但依旧怀念那捧红圪丝的味道。我也曾试着模仿母亲的手法制作红圪丝，可无论如何努力，总是做不出那种独特的味道。我想，或许是城市的阳光穿过层层玻璃的阻隔，失却了原本的热烈与纯粹，无法赋予萝卜那场酣畅淋漓的蜕变；又或许是没有农家小院昼夜温差造就的奇妙环境，使得萝卜少了那份热胀冷缩的独特历练，难以酝酿出最醇厚的风味；再或是缺少了母亲倾注的那份深情与温度，那份融入骨血的爱与关怀，让这红圪丝少了灵魂的滋养……

如今，岁月悄然在母亲的脸上刻下深深浅浅的皱纹，她的双手也不再如往昔那般灵巧有力，可母亲依然执着，坚持制作红圪丝，那熟悉的味道，始终如一。一如母亲对子女的关爱之情，愈发醇厚香浓。<span]

张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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