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赏析⑨】毕淑敏：没有一棵小草自惭形秽

dongzi

图 张修东

没有一棵小草自惭形秽

作者：毕淑敏

    被人邀请去看一棵树，一棵古老的树。大约有五千年的历史，已被唐朝的地震弯折了腰，半匍匐着，依然不倒，享受着人们尊敬的注视。

    我混在人群中直着脖子虔诚地仰望着古树顶端稀疏的绿叶，一边想，人和树相比是多么地渺小啊。人生出来，肯定是比一粒树种要大很多倍，但人没法长得如树般伟岸。在树小的时候，人是很容易就把树枝包括树干折断，甚至把树连根拔起，树就结束了生命。就算是小树长成了大树，归宿也是被人伐了去，修成各种各样实用的物件。长得好的树，花纹美丽木质出众，也像美女一样，红颜薄命，被人劫掠的可能性更大，于是很多珍贵的树种濒临灭绝。在这一点上，树是不如人的。美女可以人造，树却是不可以人造的。

    树比人活的长久，只要假以天年，人是绝对活不过一棵树的。树并不以此傲人，爷爷种下的树，照样以硕硕果实报答那人的孙子或是其它人的后代。

    通常情况下，树是绝对不伤人的。即便如前几天报上所载一些村民在树下避雨，遭了雷击致死，那元凶也不是树，而是闪电，树也是受害者。人却是绝对伤树的，地球上森林数量的锐减就是明证，人成了树的天敌。

    树比人坚忍。在人不能居住的地方，树却裸身生长着，不需要炉火或是空调的保护。树会帮助人的，在饥馑的时候，人扒过树的皮以充饥，我们却从未听到过树会扒下人的什么零件的传闻。

    很多书籍记载过这棵古树，若是在树群里评选名人的话，这棵古树是一定名列前茅了。很多诗人词人咏颂过这棵古树，如果树把那些词句都当作叶子一般披挂起来，一定不堪重负。唐朝的地震不曾把它压倒，这些赞美会让它扑在地上。

    树的寿命是如此的长久，居然看到过妲己那个朝代的事情。在我们死后很多年，这棵古树还会枝叶繁茂地生长着。一想到这一点，无边的嫉妒就转成深深的自卑。作为一个人活不了那么久远，伤感让我低下头来，于是我就看到了一棵小草，一棵长在古树之旁的小草。只有细长的两三片叶子，纤细得如同婴儿的睫毛。树叶缝隙的阳光打在草叶的几丝脉络上，再落到地上，阳光变得如绿纱一样飘浮了。

    这样一株柔弱的小草，在这样一棵神圣的树底下，一定该俯首称臣毕恭毕敬了吧？我竭力想从小草身上找出低眉顺眼的谦卑，最后以失望告终。这棵不知名的小草，毫无疑问是非常渺小的。就寿命计算，假设一岁一枯荣，老树很可能见过小草五千辈以前的祖先。就体量计算，老树抵得过千百万小草集合而成的大军。就价值来说，人们千里万里路地赶了来，只为瞻仰老树，我敢肯定没有一个人是为了探望小草。

    既然我作为一个人，都在古树面前自惭形秽了，小草你怎能不顶礼膜拜？我这样想着，就蹲下来看着小草。在这样一棵历史久远声名卓著的古树身边为邻，你岂不要羞愧死了？

    小草昂然立着，我向它吐了一口气，它就被吹得蜷曲了身子，但我气息一尽，它就像弹簧般伸展了叶脉，快乐地抖动着。我再吹一口气，它还是在弯曲之后怡然挺立。我悲哀地发现，不停地吹下去，有我气绝倒地的一刻，小草却安然。

    草是卑微的，但卑微并非指向羞惭。在庄严的大树身旁，一棵微不足道的小草都可以毫不自惭形秽地生活着，何况我们万物灵长的人类！

    写作技巧与解析

    毕淑敏的《没有一棵小草自惭形秽》是一篇富有哲理和感染力的散文。作者通过细腻的描写、深刻的思考和独特的表达方式，传达了对生命平等与尊严的尊重，以及对自我价值的肯定。这篇文章通过托物言志、对比、细节描写、以小见大等写作方式方法和写作技巧，以及生动形象的语言表达和真挚深沉的情感抒发，成功地传达了对于生命平等与尊严的思考，给读者带来深刻的启示和美的享受。

    一、托物言志的写作手法

    文章以小草为载体，通过对小草的描绘和思考，寄托了对于人生的感悟和价值观。例如，文中写道：“小草昂然立着，我向它吐了一口气，它就被吹得蜷曲了身子，但我气息一尽，它就像弹簧般伸展了叶脉，快乐地抖动着。”借小草在逆境中不屈不挠的姿态，表达了生命的坚韧和顽强，进而隐喻人类在面对困难和挫折时也应保持乐观和积极的态度。

    这种托物言志的手法，使抽象的道理变得具体可感，读者更容易理解和接受作者的观点。同时，小草作为一个常见而又平凡的形象，更能引发读者的共鸣，在日常生活中也能联想到小草所象征的精神力量。

    二、对比手法的运用

    1.小草与大树的对比

    文中将小草与大树进行对比，突出小草虽渺小却依然有其独特价值的观点。作者写道：“参天的大树，葱茏的森林，无一不是与小草共同装饰而成。就像森林并不以一株乔木的挺拔和高耸而自诩一样，小草也从不因自己的渺小和卑微而自惭形秽。”大树高大挺拔，引人注目，而小草则默默无闻，但它们共同构成美丽的自然景观。通过这种对比，作者强调生命形式的多样性和平等性，无论是大树还是小草，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2.小草自身状态的对比

    作者还描写了小草在不同环境下的状态对比，如“我向它吐了一口气，它就被吹得蜷曲了身子，但我气息一尽，它就像弹簧般伸展了叶脉，快乐地抖动着”。这里小草在遭受外力压迫时的蜷曲与压力消失后的迅速伸展形成鲜明对比，展现小草顽强的生命力和适应能力。

    对比手法的运用，使文章更具层次感和张力，增强文章的表现力和说服力，读者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小草所蕴含的精神品质。

    三、细节描写

    1.对小草外形的细节描写

    文中有多处对小草外形的细致刻画，如“草是卑微的，但卑微并非指向羞惭。在庄严的大树身旁，一棵微不足道的小草都可以毫不自惭形秽地生活着，何况我们万物灵长的人类！我想起了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娜拉出走之后，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棵小草。但她有勇气出走，就胜过了许多貌似参天的大树。”通过对小草纤细、柔弱的外形描写，能够直观地感受到小草的渺小和脆弱，从而更加凸显出小草精神的可贵。

    2.对小草动作的细节描写

    “它就像弹簧般伸展了叶脉，快乐地抖动着”，“快乐地抖动”这一动作描写，生动地展现小草的生机与活力，赋予小草以人的情感和意志，使小草的形象更加鲜活、灵动。

    细节描写能够增强文章的真实感和感染力，仿佛能够亲眼看到小草的形态和动作，更好地沉浸在作者所营造的情境中，进而深入理解文章的主题。

    四、以小见大的构思

    文章从微不足道的小草入手，通过对小草的观察和思考，揭示一个深刻的人生哲理：每一个生命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和尊严，无论多么渺小和卑微，都不应自惭形秽。这种以小见大的构思方式，使文章具有很强的启发性和教育意义。

    例如，作者在文中说：“没有一棵小草自惭形秽，人也是一样。我们何必自惭形秽于自己的渺小和卑微呢？”从小小的小草联想到人类自身，在对小草的思考中，反思自己的人生态度和价值观，从而达到以小事物传达大道理的效果。

    五、语言表达

    1.生动形象的比喻

    运用大量生动形象的比喻，使文章语言优美，富有诗意。如“它就像弹簧般伸展了叶脉”，将小草的伸展动作比喻成弹簧，形象地表现小草的弹性和生命力。

    2.富有哲理的语句

    文中不乏富有哲理的语句，如“卑微并非指向羞惭”，简洁而深刻地表达作者对于卑微与尊严的独特见解，启发读者思考生命的本质和意义。

    3.亲切自然的叙述风格

    以亲切自然的叙述风格，仿佛与读者面对面交流，拉近与读者的距离。例如，“我想起了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娜拉出走之后，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棵小草。但她有勇气出走，就胜过了许多貌似参天的大树。”这种平和的叙述方式，更容易接受作者的观点，产生共鸣。

    六、情感抒发

    1.对小草的赞美之情

    在文中毫不掩饰对小草的赞美，如“草是卑微的，但卑微并非指向羞惭”，“每一棵小草都在春阳秋风中挺直了腰杆，日日夜夜不曾懈怠”，通过这些语句，表达对小草坚韧、顽强品质的钦佩和敬意。

    2.对生命的敬畏与尊重

    在赞美小草的同时，作者也流露出对生命的敬畏与尊重。她认为每一个生命都有其独特的价值和意义，无论是小草还是人类，都应该珍惜和尊重自己的生命，不应该因为外在的条件而轻视自己。

    3.对读者的鼓励与启示

    文章的情感不仅停留在对小草和生命的赞美上，更在于对读者的鼓励和启示。作者希望读者能够从小草身上汲取力量，勇敢地面对生活中的困难和挫折，不自卑、不自弃，坚定地追求自己的价值和梦想。

    情感的抒发使文章具有了温度和深度，能够触动读者的心灵，引发情感共鸣，并在阅读的过程中得到心灵的滋养和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