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声里的旧时光

贝壳

      许久不下厨做饭，心血来潮准备蒸卤面，发消息给父亲：“中午别在外面吃，我做了饭。”父亲回复：“在看戏。”短短三个字，让我仿佛看到手机那头，父亲正在戏台下晒着太阳打着拍子，沉浸在秦腔剧目的爱恨情仇里。
      父亲喜欢看戏，主要是因为婆是个戏迷，爱听戏，也爱唱戏。我从小跟着婆长大，印象中，婆是每晚必看《秦之声》，每逢她娘家村里有古会，老舅们都会提前好多天邀请姐妹们回家看戏，不管白天黑夜、酷暑难耐还是寒风刺骨，婆都风雨无阻，拿着小板凳提前等着看戏。年幼的我被婆带到台下，虽然听不懂那咿咿呀呀的唱词念白，可是台上生、旦、净、末、丑的扮相的确生动有趣，丁零咚隆的敲锣、打鼓、拉二胡的声音也甚是热闹。
      故乡每逢有喜丧，主家也会请人唱戏，记得那年，远房亲戚家有老人逝世，婆带我和弟弟去行门户，碰到自乐班在唱秦腔，围了一圈人，我们两个小孩也去凑热闹，突然就被一个演员拉去配合演戏，跟着演员的脚步，躲来躲去，跑来跑去，好不欢快有趣。回忆起来，应该《铡美案—杀庙》缺饰演秦香莲的两个小孩，我和弟弟被临时拉去演戏，跟着旦角躲韩琪的“追杀”，二十几年过去了，那惊慌又雀跃的经历依旧印象深刻。
      后来村里开始有了彩色电视机、DVD，纳凉的夏夜，大家开始有了新的乐趣，农忙结束，婆拉着我和弟弟，带着蒲扇和板凳，早早便来到邻居家院子等着看秦腔。大家跟着剧目里主人公跌宕起伏的故事，带入剧情体悟人生悲喜，时而扼腕叹息，时而伤心落泪，时而拍手叫好，时而捧腹大笑，我才明白，秦腔里有秦人的大苦与大乐。那段日子，记得婆最喜欢看的，是《周仁回府》和眉户《梁秋燕》，兴致来了还会教我唱《三滴血》里“祖籍陕西韩城县”那段唱词。
      上高中后，每逢周末傍晚，我就陪着婆看《秦之声》，婆开始给我讲解剧目的前因后果，那时候已经渐渐能看懂剧情和念白，也大概能听出来哪位参赛选手唱的好坏，还和婆讨论。有回看到秦腔里演祥林嫂拄着竹竿讨饭，我惊呼：“这不是课本里鲁迅先生写的《祝福》么？”婆笑着说：“戏文也要赶新潮么。”
大学时候，和婆一起看戏的时间变少了，到寒暑假回家，婆会无意提起，老姨婆被儿子带去陕西省电视台看《秦之声》的现场表演，很是艳羡。我便萌生了一个愿望，等我挣了钱，我就带婆和爷爷一起去看。
      可是，婆还是没等到，我的愿望实现的那天，在我工作的第二年，便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快到婆的祭日了，我跑遍西安的书城，开始搜罗婆爱听的戏曲的碟《三娘教子》《三滴血》《看女》，买了不少拿回家敬献。
       社交媒体上说，中国人到了一定年纪，骨子里的国粹血脉就会觉醒，就会对戏曲这类东西入迷。我对戏曲的爱好，归根到底还是婆种下的种子。所以当我慢慢到了而立之年，越来越爱听秦腔，爱看和秦腔有关的事物。有次和闺蜜逛街，看到钟楼附近易俗社街区，有个秦腔博物馆，赶紧预约进去参观，里面竟然有生、旦、净、末、丑各种扮相的蜡像，还有专门的耳机，可以听经典选段，便赶紧拍视频发社交媒体扩散。
       桥山脚下的百里矿区，最近因为“三月三”古会，开始搭台唱戏，帮我带娃的父亲得以忙里偷闲去看戏。我想，他在听戏之余，也是在怀念，那些陪婆看戏的日子，那些秦腔声里的旧时光。
      （王蓓蕾，陕煤运销集团黄陵分公司，13468595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