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眼中的铁路涵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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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后眼中的铁路涵洞

端午节前，利用参加国铁集团在临潼举办的网络舆情培训班时机，参观了陇海线上临潼火车站的老站房。车站老站房始建于1934年，据说是缩小版的老西安站。从火车站到我们培训的地点，需要穿过铁路线下的一座涵洞。

涵洞大概五米来宽，进入涵洞是一个斜坡，中间水泥抹平，两边是一级一级的台阶，顶端间隔七八十公分安放着十来个石杠起支撑作用，以防两边的涵墙向中间倒塌。涵墙抹过白灰，随着年轮的更替斑斑驳驳，上面间或有一些小广告和看不出全部数字的电话号码。橘黄的阳关透过石杠洒了下来，一名穿着松垮的红衫大妈拎着白色的塑料袋沿斜坡向上踟蹰走过，脚步声伴着车轮撞击钢轨的声音渐行渐远。

眼前的镜像让我一时有些唏嘘：感觉我这个标准的70后就和这涵洞一样饱经沧桑，却低落在尘埃之中。

三岁那年，父亲去世，母亲为了生活远行千里，我和70多岁的爷爷相依为命。山里穷，地里也只有红薯、包谷、南瓜这些出产，最好的生活是在父亲祭日的时候，爷爷给我端来的白米饭和泡萝卜，有时候也会走人家的时候得到一碗清水咸面条，平时无非就是包谷煮沤酸的红薯叶子，或者蒸红薯、包谷粑粑。有一年深夜地震，爷爷把我赶到院坝里，他自己却在屋子里不出来，说走了也好，那时候不理解。这种生活直到母亲条件好一点，把我接出山外读书才有了变化。

88年17岁不到，我参加铁路招工，第一次拿到的工资，印象中是34块钱多一点，这在当时已经算是高的了。由于是蒸汽机车司炉学员，所以粮本上每月48斤，比母亲整整多了13斤。跑蒸汽机车的时候，机型是前进型，当时还有人民、建设、上游等型号，前进跑长途货车、人民跑客车、建设担任调车机、上游主要是企业自备机车。我所在的前进型QJ795机车跑的是焦柳南线，先从紫荆岭（枝江）跑到慈利，休息天把时间下大庸（张家界），然后再返回慈利，又休息天把时间接车回紫荆岭，一个交路下来最短4天，长的个把星期，逢着运气不好的时候搞上十天半个月也是家常便饭。接车后，首先是给机车打黄油，以保证鞲鞴等传动装置足够润滑；其次就是润煤，润煤的目的是让煤能够成干糊状，润稀了铁锹端不起来，润干了煤不够烧，一个班和副司机两人要把十三四吨煤扔到进深七八米的炉膛里。师傅老邓告诉我，投煤要有技巧，铁锹要划“8”字，这样才能保证每一锹煤都能均匀的投到炉膛，否则就会因为东一坨、西一坨堆在一起，不能充分燃烧影响供汽。过长大上坡山洞之前，有经验的司炉都会提前把煤投足，然后司机把手闸放到汽门最低档，以几公里的速度通过，司机室的所有人都用毛巾捂着口鼻；不然，山洞里面的烟子可以把你熏晕。按照副司机老雷的话说，跑一趟车，屁股吖子都是水。出洞之后，每个人脸上都是黑乎乎的，但一想到每过一个山洞有4毛钱的补贴，也不觉得有啥。一个月下来，加上基本工资，能够拿到120多快，妥妥的高工资。司炉投煤的时候，必须眼快手疾，把蓬松沙状的煤撮到铁锹，撮煤、提锹、转身、扭腰、挥锹，左脚踩开炉膛汽门，在炉膛门打开的刹那，一气呵成将十多公斤的煤投进炉膛。炉膛里面，犹如缩小版的火山，投进去的煤瞬间就化成满跑的火焰。那时少不更事，逢着司机趾高气扬的时候，在副司机的示意下，故意把煤润的像稀饭一样，故意踩着汽门提前收脚让炉膛关闭，故意让铁锹上稀糊糊的煤因为撞在关闭的炉门上，溅得司机满头包。这时候，聪明的司机师傅一般会主动的下来帮我们烧火。当然，下班后，我们也会主动帮司机师傅洗衣服。有时候，看见一对对情侣在铁路边幽会，心里幽暗的我们也会打开机车放气阀，猛踩汽笛，真正“惊起一片鸥鹭”，看着他们在白色的烟气中落荒而逃，指着机车声嘶力竭挥舞四肢，我们一边鄙视，一边将手中的铁锹挥舞的更快。后来，实在是由于身单力薄，撮不动那和我个子差不多高的铁锹，改行干了其它的工种。

虽然早早招工，但读过高中，拿过铁锹的我对知识的渴望犹如蒸汽机车那熊熊燃烧的煤火，必须尽全力燃烧才能让机车欢跑。扳道的那几年，我自己买了一个军绿色的挎包，用四年时间换回了一张湖北大学的汉语言毕业证书。古代汉语，考了四次；美学，考了三次；外国文学，考了两次。考场上，每每看到作弊的考生被请出考室，都暗暗告诫自己，这是自己给自己的战斗，哪怕只是60分，也意味着一门功课过了关。

2000年国庆，千禧之年，干过机车司炉、机车维修、扳道员、救援钳工的我在师傅的推荐之下，被一纸调令调到机务段电视台工作。说是电视台，也就三个人，再加上兼职的播音员。初到电视台，我啥也不懂，只能写点小稿打发时间；好在分局报社（鄂西铁道报）的编辑老师关照，豆腐块屡投屡中，大约百分之六十多（若干年以后才知道，编辑老师是从机务段出去的），也积累了一些名气。记得第一次拿摄像机的时候，突然说要拍个劳模的专题片，需要在凌晨四点多钟的时候拍他在路灯下到食堂上班的影像。简单问过师傅摄像机上的几个按键功能，知道一点“推拉摇移”拍摄技巧的我，冒着严寒不到四点就守在机务段的大门口，跟着这位劳模拍到八点多。那时候，扛着二十来斤的摄像机一点也不觉得累，只知道要是拍不好，怕要从哪儿来又回哪儿去。

许是勤奋，亦或是天赋，也许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自己能写能拍能剪，作品不断“触电”。短短两三年间，新闻作品在《工人日报》《人民铁道报》《中原铁道报》频频发表，一篇不到400来字的消息获得郑州局好新闻评比一等奖；甚至《人民铁道报》编辑老师的将我的新闻作品作为通讯员培训班的经典案例进行讲解。2003年调入只有100多人的新单位（长荆铁路管理段）后，自己只给领导提了一个要求，就是电脑配置要高，必须有DV，得到开明领导们的同意，给我配备了5000多的台式机和7000多的DV。那一年，正是新媒体走向融合的进行时，我在局级以上各类媒体发表了数百篇新闻作品，最多的时候，每月要发二十来篇新闻稿，成为当时“高产通讯员”。

依托这段“资历”，我从宣传员、宣传干事、宣传助理、支部书记，一路走来，成为资深党务工作人员。回望过去，我的人生就如这眼前的涵洞，在头顶着一列列火车安全通行的同时，也是洞中人来人往的安全通道。涵洞成就头上那片天，头上那片天也成就涵洞的功用。

铁路涵洞，是经历风霜的涵养，也是洞察人生的炼场。这一处涵洞，就这么走过，无论阳光还是星光，总是留下岁月的感概，合着日夜不休的火车，声声中击打着一粒粒道砟。（罗庭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