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殖民者眼中的东方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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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长篇小说《赫德的情人》有感
孙鹏

赵柏田的长篇小说《赫德的情人》，如果只看书名、不读内容，多数读者会认为这是一本以描写个人私生活为主的书。读完内容，很诧异作者为什么会起这样的书名，不会是单纯为了博人眼球吧？其实这是一部长篇历史小说，一部关于中国清朝末年历史风云变幻的小说，准确地说，是一个外国人眼中大清帝国的沉沦变革。

书中主角罗伯特·赫德是有历史原型的，一个英国人，在第一次鸦片战争后来到中国，凭借着个人才华和社交能力，后来走到大清海关总税务司的位置，并且担任这个职位长达近半个世纪。他是一个传奇人物，也是一个中国通，他担任税官期间，熟知中国的皇权统治和官场运行规矩，不断在中西方之间斡旋，为英国和他个人牟取更多利益。

我记得前几年在电视上，一位知名社会学者和一位大学教授关于历史细节展开激烈辩论，前者说历史细节并不重要，很多都是假的、杜撰出来的，后者说历史细节很重要，这是还原历史真相的一项必要环节。咱一个老百姓，他们孰对孰错，实在难以辨析，但我想，不管历史情节和细节怎么样，大的历史发展趋势和运行逻辑是不会有问题的。

就拿中国近代以来发展历程来看，面对世界浩浩荡荡的发展潮流，我们起初选择了闭关对抗，后来被坚船利炮打开国门，于是被迫进行一系列的改革改良，但都失败了，国将不国、民将不民。在民族存亡之际，一批中华仁人志士开始新的探索，他们抛头颅、洒热血，舍生取义，让这个民族在苦难中迎来了新的生机。

然而，这一过程何其艰难、何其悲壮！其间有太多的历史故事和历史人物值得我们去回忆。有人选择读历史课本，这是正道；有人选择读野史传闻，这是情趣；有人选择读历史小说，这是情怀。无论选择什么，我们一定要对历史有敬畏之心，在敬畏中看到历史更多元化、更立体、更丰富的一面。这也是我读《赫德的情人》带来最大的收获和感触。

让我们回到这本书中，看看一个英国殖民者眼中的大清王朝到底是什么样的？书中的内容非常丰富，有关于鸦片战争的，有关于太平天国运动的，有关于戊戌变法的，有关于义和团运动的，有关于八国联军入侵的……这些都是中国近代历史中绕不开、值得反复总结的重大事件。在此，我们不妨换个角度，关注几个具体的点，从中仔细品读。

比如中国近代历史人物李鸿章，褒贬不一，颇具争议。在赫德眼里，“他敬佩李鸿章有着东方俾斯麦之称的政治家的铁腕手段，也欣赏他在军工机械和武器制造方面卓有成效的建设，但对他的结党营私和出尔反尔，一直很是看不上眼，觉得几近市井无赖的手段，配不上他泱泱大国宰辅的身份”。

包括我在内的好多人读近代史时有一个疑惑，就是清王朝在经历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运动后，可谓内忧外患，危如累卵，但为什么又还能存活几十年？书中这样解释，从另一个角度阐明了西方殖民者扶植清王朝的真实想法：“大清帝国的倾覆并不符合我们西方的利益，我们需要它活下去，我们的利益需要一个容器。要把现存的王朝接受下来，去修补它、充分地利用它，只有这样才符合我们的利益。”

关于中国古代官场小说有不少，把封建官场腐朽呆板的场面描写得活灵活现，令人忍俊不禁、拍案叫绝，但我觉得都没有本书中这一段的认知更深、更精彩，赫德说：“要在中国混，就要学会于无声处听惊雷，所有的变动都会有征兆，你要去仔细倾听，这是我在这个古老帝国待了快半个世纪看出来的经验。至于那些邸报上的新闻，你完全可以从反面去理解它。”

普通读者为什么偏爱历史小说，而不是历史教材，除了通俗易懂、门槛较低之外，我觉得主要原因就是读小说更能给读者带来情感共鸣和情绪价值。小说《赫德的情人》之所以值得推荐阅读，很重要的一点是，书中对赫德这个人物的塑造是成功的，一个复杂悲情的成功人士。

赫德作为英国在华殖民者，为攀上清王朝权力高位，在中国攫取更多利益，在关键时刻，毅然抛弃自己的中国情人，把自己三个子女送出国，这无论从哪儿的伦理来看，他都算不上好男人、好父亲。如果撇开这一点，赫德绝对算得上是一个成功人士：不仅事业成功，从一个英国小镇青年升职到大清帝国高官，为官多年，名声显赫，而且为人成功。从小说描写来看，赫德应该算是一个好人，富有同情心，重感情、讲诚信，乐善好施，敢作敢当。就这样一个“成功人士”、一个“好”人，时过境迁，他晚年回到英国后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他没有自责自己的殖民生涯，他悔恨自己的生活选择，他无比思念自己的情人和孩子，但这一切都已经晚了。1911年9月，赫德在懊悔中去世.此刻，他永远不会想到、也不愿看到，在他生活多年的东方土地上，一场被后世称为辛亥革命的历史事件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