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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散文《敲门》赏析--贾平凹先生《敲门》的艺术魅力
在喧嚣的现代都市生活中,我们每个人或许都曾有过被不期而至的敲门声打扰的经历,那声音或急促、或迟缓,或礼貌、或粗鲁,总在不经意间打破我们独处的宁静。然而,在贾平凹先生的散文《敲门》(点击标题可以阅读原文)中,这一寻常的生活场景却被赋予了辛辣的况味。作者以其特有的视角和笔触,将这“敲门声”升华为一种无形的压迫,一种对个人空间、时间乃至灵魂的侵扰,深刻地展现了现代文人的生存困境与精神挣扎。通读此文,仿佛不是在读一篇简单的抱怨,而是在聆听一位饱经世事、洞察人心的智者,在幽暗的角落里,对这个世界发出的一声深沉叹息,其中蕴含着难以言说的无奈与苦涩,又带着一丝黑色幽默的自我解嘲,令人在会心一笑之余,陷入久久的沉思。
一、以小见大,窥见现代人精神困境
《敲门》最亮眼之处,在于它以“敲门”这一微小而日常的动作,折射出当代社会中普遍存在的精神困境。文章开篇便直言“最怕什么,我答:‘敲门声’”,这简单的几个字,如同石破天惊,瞬间将读者拉入作者的内心世界,预示着这敲门声绝非寻常的拜访,而是某种难以承受的重负。随着叙述的深入,我们看到作者对敲门声从最初的“一有敲门声就去开门”到“没有预约的我坚决不开门”,再到最后的“由极度的反感转为欣赏:看你能敲多久?!”,这种心理轨迹的变化,实则是现代人面对边界被侵犯、隐私被剥夺时,从顺从、反抗到无奈接受乃至麻木的普遍心境。作者将自己比作“瓮中捉鳖”,甚至“逃犯”,这不仅是个人情绪的宣泄,更是对现代社会中个体生存空间被挤压、内心安宁被打破的深刻隐喻。这种“敲门”的困扰,超越了简单的邻里往来,它象征着名利场、人情世故、社会期待,甚至无形的时间流逝,对一个渴望静谧、专注于创作的文人来说,都是难以摆脱的枷锁,文章以此为切入点,无疑触碰到了许多人心底的柔软与敏感,获得了广泛的共鸣。
二、独特的意象与辛辣的幽默
贾平凹先生的文字,总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幽默感,它不是那种哈哈大笑的喜剧,而是带着看透世事的苍凉与自嘲,往往在最无奈的时刻,以一种独特的意象或反讽的语言,让人在心酸之余又忍不住莞尔。文中写门神秦琼、敬德“二位英雄能挡得住鬼,却拦不住人,来人的敲打竟也将秦琼的铠甲敲烂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对传统文化符号在现代语境下失效的无奈调侃?又如他对自家木门的拟人化描写,“可怜做我家木门的那棵树,前世或是小媳妇,或是公堂前的受挞人,罪孽深重”,将木门比作受尽敲打的生灵,充满了同情,也极度夸张地展现了敲门之声的密集与残暴。最令人拍案叫绝的莫过于结尾那句“这个人终于被敲死了!”这句充满黑色幽默的“墓志铭”,将作者长期以来被敲门声困扰的绝望与挣扎,提炼到了极致,达到了一种超脱的、近乎荒诞的境界。这种幽默,是作者在重压之下,为自己开辟的一方精神避难所,也是他抵抗无休止侵扰的一种独特方式,让文章在沉郁的基调中,透出了一抹难得的亮色,使读者在体会其痛苦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其笔下蕴含的强大生命力与对生活深刻的洞察。
三、细腻入微的心理刻画与真挚的情感流露
贾平凹先生在文中对人物心理的刻画,尤其是对“我”这一角色的内心世界的描摹,可谓细腻入微,丝丝入扣。从最初的“一边从书房跑出来,一边喊:‘来了来了!’”的积极应对,到后来“坚决不开门”的自我保护,再到被敲门声逼得“在家不敢作声,越是不敢作声,喉咙越发痒,想咳嗽,小便也憋起来,我恨我成了一名逃犯”的生理与心理双重煎熬,这一系列递进式的描写,将一个长期处于被骚扰状态下的文人,其精神从疲惫、厌倦、愤怒,最终走向一种近乎绝望的麻木与自我囚禁的过程,展现得淋漓尽致。这种对内心挣扎的真挚袒露,让读者仿佛能亲身感受到那种无处可逃的窒息感。而他渴望拥有“一间秘密房子,让我安静地睡一觉和读书写作”的奢望,以及“我当然不敢奢望有深宅大院,有门子可以挡驾”的清醒认知,又流露出一种属于文人的清高与无奈。作者这种不加掩饰的情感流露,使得文章充满了感染力,不再是抽象的“敲门”行为,而是变成了一种具体而微的生命体验,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不自觉地与作者的情绪同频共振,为其所困,为其所叹,也为其所思。
四、古今对话,文人风骨与生存困境
文章的另一个精彩之处,在于作者巧妙地将个人困境与历史上的文人雅士相勾连,形成了一种跨越时空的对话。当作者提到明代陈继儒“闭门即是深山”的理想,随即又发出“如今闭门哪里又能是深山呢?”的疑问时,这种古今对比的张力便跃然纸上。陈继儒笔下隐者的条件,如“躬耕”、“钓弋”、“二顷田”、“八百桑”,以及“酌水带索”,都被作者一一对照,发现自己“筋骨薄”、“禁杀”、“贫瘠”、“不耐苦饥”,最终只剩下“唯嘿处啖饭、著述而已”这一条。这种引经据典的自白,不仅展现了作者深厚的文化底蕴,更深刻揭示了在现代化进程中,传统文人所追求的超脱与宁静,在现实面前的脆弱与无力。作者并非简单地抱怨,而是在拷问:在当下社会,一个真正的写作者,一个追求精神独立的人,如何才能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深山”?这种对文人风骨与生存困境的深层思考,使得《敲门》超越了个人情绪的抒发,上升到了对时代、对社会、对人类精神家园的追问,让读者在品味文字之美的同时,也得以窥见作者笔下那份坚守与无奈交织的文人情怀。
贾平凹先生的《敲门》不仅是对作者个人困境的真切写照,更是对当下社会浮躁喧嚣、人情世故交织的现实的有力批判,它提醒我们,在追求外在的“红火”与“连接”时,切莫丢失了内心那片最珍贵的宁静与自由。或许,正如作者所言,“我的命就是永远被人敲门,我的门就是被人敲的命吧”,但正是这份无奈与承受,赋予了这篇《敲门》以永恒的艺术魅力和穿透人心的力量。
作者简介,乌延永安,在各类媒体发表文学评论近30万字,其中中国作家网6万多字。文学作品散见于《山西文学》《山东文学》《时代文学》《绿风》《万象》等文学期刊,著有小说作品集、诗集、长篇报告文学。诗歌在《中国作家》杂志获奖,小说、散文、随笔被中国作家网重点推荐,报告文学在国家级媒体获得二等奖,小说在“黄河象杯”全国微型文学大奖赛获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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