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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以及光源的缔造者

发表于 2025-6-12 16:18:34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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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宾诗集《交叉路口》阅读札记

版次:A09来源:宝安日报    2025年06月08日

黄金明

在一个碎片化的时代,广东诗人世宾坚持完整性写作;在一个科技主义的时代,他强调人文精神。他以前的诗集,《文明路一带》《大海的沉默》《迟疑》《伐木者》等在篇幅上更大,最近出版的《交叉路口》(长江文艺出版社,2022年3月)却更有分量,风格锤炼,有重大突破,完成了建设性的、方向性的、开创性的写作。他用几十年的火——思想的火,情感的火,诗性或诗意的火,将所写之事与物焚烧,并像烧红的铁块那样置于铁砧上用力捶打并成型。这些诗扎实、坚硬、雄辩,密度很大,整部诗集乃至诗歌内部充满了声音的交叠,富有层次感和韵律感,这是多声部的合唱,又贯穿着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声音。

世宾的写作注重思想性乃至精神性,有现实感和重力感,可能有两个来路:一个是他喜欢谈论的,荷尔德林的“诗意地栖居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是艾略特的《荒原》对现实的揭示、反思和批判。仅就诗歌技艺来说,这部诗集也是他激情淬火与经验积淀的结晶,是近年来广东诗歌乃至南方诗歌的一个收获。它的重要性,也将慢慢广为人知。

一、咏物、经验与哲思

世宾对事物、物体或物象的观察和研究,并将之提炼为诗,是世宾多年写作的一个向度。这部诗集有很多诗可归入“物象诗”,有的直接以事物入题,例如前三首:《废品收购站》《冬湖》和《蚂蚁》,下来是《祠堂》《图书馆》《档案室》《旧武馆》《沙滩上的沙子》《一片稻田》《毛竹》等等。这些诗,都具体写物象,又不拘泥于就事论事。世宾描事慕物,惟妙惟肖,又融入他对时代的思考、对生活的体验、对事理的领悟。这些寻常之物,因世宾在其中倾注了思绪及情怀,遂变得与众不同或“陌生化”起来。他挖掘事物内部或事物之间的岔道或堂奥,理顺了相关之物的错综关系,探索世界或人性的秘密。这些事物在一种内敛的抒情口吻里缓缓出场,栩栩如生,举重若轻,插上隐喻的翅膀,轻盈、灵动而从容。

这有点像古人说的诗言志。这是中国古典诗学的重要命题,但世宾的处理更复杂,更隐秘,也更节制。他不直抒胸臆,不盲目抒情,而是以现代性的修辞,擦掉了事物表面的污垢,让其重新发光,这是一种正本清源的工作,也是重新命名的尝试。他不回避这个时代的暗影及污秽,而是正面强攻。这些诗中的现实感,也因诗性之光的照耀,更真实,更有说服力。他写这些物象诗时,有分析,有反思,有警告——下来,我还会重点谈“警告”——这是他写作的一个维度。另一个维度是,他在呼唤或渴求一个理想的世界——一个更自由、更美好、更富有人性的世界。当诗人踏上词语或语言的路径,深入万象纷披的荒野,去探寻、跋涉并到达这样一个丰富、深邃而神秘的天地。神秘花园必在两条曲径中交叉。荷尔德林所说的“诗意的栖居”,在他的写作中多有呼应。但这样的“地方”,肯定不是《祠堂》《旧武馆》《月光下的村庄》等所涉笔的古代乡村宗族社会或虚饰的牧歌田园,也不是《在太古仓创意园》《看见群里自己的旧号》《网红》《自拍的女人》等描述的暴发、混乱而狼狈的现代巨型都市。世宾试图告诉读者,什么样的地方(或生活)才值得去栖止:

“去吧!那光告诉你的/是真实的存在,虽然只是一闪/……去吧!那闪亮照耀的宽阔——才是栖居之地”(《去吧!那光告诉你的》)。“只有阳光照耀的地方才值得活/它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它/甚至不能有丝毫的犹豫/怜悯从未在丛林的法则中产生”(《小青藤》)。光,是世宾反复书写的事物,也是这部诗集的核心意象,光几乎成了他的信仰。这光,应该不仅是某种理念或实物,但无疑是他极看重的东西。这个后头我还会重点谈论。“生活的十字架上,只有你/可以死在上面,又从那里/复活。而我只是去赴一场盛宴/可能随时抽身/成为旁观者”(《致生活》),这不是纯粹的物象诗,但世宾通过“十字架”呈现了生与死的交叉,表达了选择的艰难及后果,如果自由、勇气和信仰丧失了,软弱、恐惧和奴役遂随之而来,这将是神圣生活的瓦解或从未出现。一种蝇营狗苟的、贪婪掠夺或只满足于一己之私的生存,是世宾嗤之以鼻的:“不能再品尝肉味,也不能/在众多的美食面前指指点点/它终于还原了本色/获得了平静,但不是/衣锦还乡/依然是木头、竹子/或等待回炉的一小段铁杆”(《被遗弃的筷子》)。在这里,以拟人手法写小人得志的模样。跟筷子有多种材质相对应,这首诗也有多种层次,写了不同的境况或遭遇。他写的是物品的风光与磨损,也是人物的出场与消逝,既是器具风云,也是戏剧人生。

“只有一点点,在沙土堆里/像乱世中的君子。巍然不动/满坡的草丛、灌木都在喧哗/它却如此暗淡、沉着/时间在万物的身上留下刻痕/唯独它,仿佛置身于遗忘的深处”(《毛竹》)。作为筷子重要原材料或四君子之一,竹暗合世宾的某些信念,不吝赞美:竹根如地火四处蔓延并燃起火海,笋尖勃发,节节上升,竹竿向高处展示着伟力。《山坡上的一片竹林》将这种“生长的欲望”或“从未停息的雄心”写得更淋漓尽致。这种往上攀登的、挣脱烂泥潭的、“被自由的意志带向高处”的力量,在《小青藤》《荷花》乃至《一片稻田》等诗中,都有让人动容的表达。

在世宾的咏物诗中,《祠堂》《旧武馆》《图书馆》最为耀眼,写的都是传统建筑物。前两首,是宗族社会或农耕文化的产物。祠堂是庄严、神圣乃至不可侵犯的,世宾以极简主义的笔触,写出了村社或宗族来龙去脉、前世今生,但并非平铺直叙,而是机关处处,褶皱处诸种扭结隐秘而尖锐,结尾急遽变轨:“此时,还没有人知道/角落里的一块砖/已经悄然松动”。《旧武馆》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有挽歌的性质,但指涉不同。《旧武馆》开头写旧武馆的没落,有伤感、缅怀、惋惜之思,结尾仍怀有希望的微光:“它在某一瞬间轻轻一动,借助/某个青年的选择/又重新回到人们的生活中”。《图书馆》写出了文化积累的重要性,图书馆可谓贮存人类精神的器皿:“许多人不知道/在图书馆的更深处/埋藏着一块石头/在世界晃动时/压住了倾斜的船舱”,馆里埋藏的石头当然并非实有,而是喻指一种文化的、精神的、文明的力量,这种力量足以成为倾斜之船(船因世界动荡而摇撼,或它本身就是小世界)的压舱石。这样的收束很有力,仿佛不仅压住了一首诗,还镇住了一个世界。《冬湖》开头也很厉害:“因为孤高/这个湖,把自己抬升到了山顶”,一下子,就将这首诗置于一种孤绝的、高远的、诗意的世界之中,但结尾就不大压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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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12 16:19:02 | 查看全部
二、洞察、警告和拯救

世宾从日常经验入手,而从精神探测返回,哲思与激情犹如水火相济,大开大合,又冷静克制。他的抒情仿佛被理性冰镇过,熔铸成一种思想的合金,在高度自控中如手术刀直指病灶,又在众声喧哗中戛然而止——在箭矢飞离的瞬间,弓弦震颤,靶心就要被洞穿,一种刀锋般危险的寂静或平衡,随时会崩溃。尽管处于去向不明的“交叉路口”,世宾仍抱有近于绝望的希望,时有乐观又头脑清醒。世宾感官警觉,反应敏捷,他透过生活的幻象,直取核心,看清了现实的本质或时代的症候。这个向度的写作,世宾用力甚多,《警告》《平衡》《佛子禅寺听晚钟》《疾病》《命》《痛风症》《远视》《咳嗽》《星空》《密林》《眩晕症》《钉钉子》《墙》《肉体》等诗,都是成功之作。

世宾在他的诗中大量征用了身体,尤其是患病或受损的身体,甚至直接写某种病症。这是一种另类的身体书写,不夸耀身体的健硕、活力或欲望,反而去写身体在时光侵蚀中暴露的尴尬和脆弱,例如《咳嗽》:“更多时候,它保持沉默/——它并不急于显示存在/——你可以理解为一种谦逊”。这样的身体,犹如风雨大作中的老房子跟辽阔世界对峙,残破,孤傲,倔强,又摇摇欲坠。又如《眩晕症》“当你抱紧双脚,它在一旁冷笑/它的出现,只是为了证明:/意外才是真正的真实”。他写出了疾病的隐喻性,一个人身体患病之后,如何使疼痛平息,并跟身体/世界和平共处?这是一个哲学命题。世宾对自己或疾病有深入研究,也有充分展示,他通过对自己的了解认知世界。他驯服了人性的欲望或巨兽,而试图疗治时代的痼疾。这样的诗写,是抒情,也是言说;是赞扬,也是批评;是感觉,也是理念;是诱导,也是棒喝。

请看《警告》:“唯有死神,在杯盏和街衢间/从容地收割——它无须感恩/它落在地上长长的刀影/有更深刻的公正”,这样的诗句让人震撼。它探讨的是疾病的终点,比如说死亡或者死神的光临。这一节,说死神的镰刀落在地上的刀影,有更深刻的公正,俨然是某个训诫或公理,没有欠缺,也没有多余,有着缄言般的质感和硬朗,斩钉截铁,不容置辩。像《密林》的结尾:“如果某天它被敞开,那不可能/是其中某条歧路,突然峰回路转/肯定是由于外部,一道期待已久的/闪电,击中密林深处的枯枝”,这里的“密林”,显然指向某种生活、现实或世界,却是封闭的、凄惨的,种种源于自身的歧路在内卷中纠缠、拧绞中加剧了迷失和遗忘,巨大未知和谬误的阴影将其吞噬,无力自拔,这是一种毫无指望的处境。它的敞开或拯救,只能等待闪电从天而降,点燃枯枝败叶,从而将密林中的“谬误”整个焚毁。这已经不仅是警告和揭示了,而是提供了某种诊治的方案。尽管内部的所有道路都是歧途,而不得不借助外力介入(譬如“从上面下来的光”)。

《钉钉子》这首诗,表面上看也是写某种普通事物或日常劳作,可归入物象诗去谈论,但有更深刻的内涵。世宾将场景描绘得活灵活现,画面感很强,又统摄了很多类似的人、事或情景,细节逼真,牵涉甚广,日常性跟隐喻性浑然天成。钉子强行进入木板或被钉之物,这是一对矛盾,是两种力量在角逐,在嵌入,缠斗不休:“另外的情形可能会更加舒适/如果它们不过于紧抱自我/如果它们之间留下了缝隙/或者一方忽然把自己放下”,这里探讨了爱的盲目、欢愉和紧抱,也涉及了自我、空间与放下(即无我)。显然,这里的“钉子”或“钉”这个动作,具有某种原型或模具的意义,我首先想到的是人的关系,例如是友情、爱情或职场,也可以是某些巨无霸及其关系,譬如两国外交乃至多个星球(宇宙)之间的制衡。此诗在结尾处拿出了解决的办法(也是建议或提醒):放下。但这是建立于假设之上的。钉子一旦尽入木板,已深陷内卷,无缝可钻,犹如赶狗入穷巷,走投无路,进退失据。两者势如水火,相互伤害,又不能逃脱。

再来看《墙》。墙,更是隔绝或封闭的象征,写的又是空地或空,整体和碎片。墙在空地上的建立及其必要性,墙在建设之前的反对或区分,都充满了悖论和荒诞。开头写:“墙的建立是对空地的反对/空地自在于自己的空,可以/装下它所造成的,和反对的/它甚至没有反对,它可以装下它自身”,结尾是:“问题是:空地为何沉默不语?/它巨大的空,如何装下被切割的命运?”空地犹如沉默的羔羊,任由宰割,而它“巨大的空”,像一个无胃的喉咙,在吞咽被强加给它的破碎命运。这首诗思辨性强,拐了好几个弯,但过渡自然,无损于诗境的营造,可从命运、自由等不同角度去解读。墙及其隐喻的腔调,既指向明晰,也多有迷思。这种声音有激越的提问及解答,批判性也是隐忍而锋利的,犹如暗路的呐喊,消散于黏稠如墨的夜空。

这一类写作,体现了世宾综合处理事物的功力。其迷人之处在于,写作对象是尖锐(或坚硬)而封闭的,也写出了纠缠(或对立)之物的局限,却因其书写的开放性,就有了多种解读的空间和路径。好比鲜花遍地皆是的大草原,没有高墙,没有栅栏,你可以从任何一条路径乃至四面八方进入,读者各取所需,评论家阐释的空间也很广阔——这属于开放性的诗歌。

《交叉路口》作为一首诗的标题,能提拔为书名,这有世宾的深意,该诗也的确不同凡响。这不仅表达了世宾对这个复杂时代的种种反应:迷惘、凝视及书写,也表达了世宾对现实短兵相接或重整乾坤的雄心和豪迈,至少,也是背水一战的义无反顾:“如果此时它颤动/寂静的世界就开始沸腾/所有的执拗互不相容/交叉路口就来到书写的中心”。交叉,可以说是当下或任一时代的状态(正如狄更斯在《双城记》开头所概括的时代),也可能是人心翻滚的念头。交叉路口在前方出现,或人来到此时此地,何去何从?这固然有某些无奈、扭曲或压抑,甚至有死寂与绝望,但世宾还是捍卫了一位诗人或知识分子的良知。理想主义的光辉,在这部诗集中从未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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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12 16:19:34 | 查看全部
三、语言、声音和光线

词语、语言或话语,在世宾这里是非常重要的。语言体现在书写上,就是文字,体现在演讲上,则是声音。好的语言,不仅仅是听觉的,也是视觉的,像光芒那样把听众照耀。如果说之前的探讨,侧重于世宾的书写内容,那么现在该重点谈其诗的精神性了。这部诗集的压轴诗《词(一个保守主义者关于语言和世界的想象)》,据我所知,是世宾目前最长的一首诗。他试图在取材和写法上均有所突破。他之前的诗歌,比如说物象诗系列,是一种对有名之物的描述及挖掘,这首诗却试图回溯事物的本源或词根,寻找言说无名或隐匿之物的符号,探索尚未命名或将要命名的事物如何书写。他要通过语言与想象的基石,建筑一个潜在的、可能的、未来的诗学世界。这是一首展现了语言能到达什么地步的诗,也是逐层打开语言及诗歌内部的诗,有元诗歌的意味。在副题里,就提到了人、语言和世界,并在诗中深入探讨了众词、语言、思维、书写和存在的诸种关系。“自我”“世界”和“空无”,犹如梵高的《星空》,诗意的漩涡在高速旋转,让人目不暇接:“我就是那光,也是爱人哭泣的脸/我是镜子,也是镜中人/如同肉体和灵魂”。而《诗》,干脆就直接以“诗”为写作对象:“那声音从遥远的高处传来/缥缈、依稀,与稠密的人群形成反差/它银白、透亮,像云朵后面的霞光/一匹白马踢踏而过,它的背影/是远古市井智者的回声//诗在高处,有如观音在云端现身”。在这些诗句里,光反复涌现。语言、声音和光线,应是这部诗集的关键词,三位一体,有时可以互换。

“它是巨大的沉默,它的存在/确切无疑。它的形态、声色/还未呈现/……寂静中,它馈赠给我语言、诗篇”(《它的存在确切无疑》),这是一首提纲挈领的诗,是打开这部诗集的一把钥匙,尽管世宾本人更认可《光从上面下来》的重要性。多年来,作为他的同事,有一段时日经常聊天,也免不了谈论诗学。诗集在出版之前,我也翻过,但没留意到他将《废品收购站》作为开篇,否则会建议他换成《它的存在确切无疑》。这首短诗势大力沉,触及存在、命运或艺术的奥秘。“它”是什么?它是沉默的,但“那里有一束光”,它的存在确凿而尚未呈现,惊鸿一瞥而尚未触及。那么,“它”是一种可能的、未来的、想象的、萌芽的存在或世界。“我”还不能将它捕捉,还在赶往它的中途,甚至无法命名;但这样的一个存在,对于“我”,又是实实在在的,至少“我”见到了,嗅到了,还感觉到了光的照耀。我想,这就是世宾的理想世界或理想生活。这未必符合世宾的原意。每一个读者,对“它”都会有自己的解释或误读。

《光明之地》一诗,与此构成了互文关系,先看首节:“那世界的确存在,却难以描述/它既存在于高处,也处于幽暗的体内/它既是那难以捉摸的无限性/又深藏于有限性温热的躯壳中”,再看末节:“是的,它不与你所在的世界重叠/却也从未远离。它听见你的呼告/并有可能在黑暗中向你现身”,这个“难以描述的世界”,也是在黑暗中向你现身的光明之地。这两首诗里的“世界”,在很大程度上交叉乃至重叠,这也许是世宾几乎在每一首诗中召唤、渴求或建设的光明之地、理想生活或美丽新世界。由此,我说他虽然深陷于某种“苦闷的象征”之中,但还是抱有希望,这种希望之光,往往就在黑暗中迸发。

在这部诗集的多种声音里,深入写鸟鸣的诗有两首。先看《谛听鸟鸣》:当“它们的叫鸣擦亮了点点星火”,“虽然闭着眼,我几乎感觉到明亮/几乎从虚无的边缘,重新握住真实”,在这里,声音具有视觉的效果,约等于火焰或光亮。再看《鸟鸣》:“但此时,一声鸟鸣:清脆、婉转/便把整个山谷交还给了蓝天”,这里,同样是听觉和视角的通感,天空的蓝色因为鸟声而熠熠生辉。在《蛙鸣》里,听觉因视角的缺席而挺身而出:“当双眼被瞎掉的时候,是它/把春天的消息带到我们中间”,而在《在佛子禅寺听晚钟》里,钟声如星光使人安慰:“词语的空隙越大/越像拉长的时间,有足够的空无/可以再造一座灵魂的庙宇//晚钟忽然响起/它送来深深的静”。这都是天籁般的声音。这些美好愿望,世宾常常用“春天”这个词语来承托,有时干脆以“春天”为题,例如《春天》《春之声》《春寒料峭的一朵黄花》。请看后者:“春寒料峭,绝壁上一朵黄花/开得如此突兀/它的闯入,多么像一个异端/从哀乐的合唱中,升起了希望”,黄花在绝壁上盛开,希望从哀乐中升起,正如光亮从黑暗中泄露。“春天”也是世宾用来象征希望的一个词语。这些词语所隐含的声音与光线,都代表着世宾对那个“难以描述的世界”的投射、笼罩和捕捉。

光、光亮或光线,在这部诗集里出现的频率很高,俨然是每一个“交叉路口”不应缺少的路灯,譬如《光从上面下来》《光的踪迹》《去吧!那光告诉你的》《一首诗周身散发出光芒》,都直接以“光”为题。世宾从不同的维度和角度去写光,表明了他对光的渴望、描述和赞颂,对光源的探询及创造不遗余力。诗集后记云:“诗是世界的投影”。这种诗意的缤纷、画面及声音,也是光带来的。光以及对光的追寻,几乎是世宾关于语言或诗歌的信仰与仪轨。

请看《光从上面下来》,世宾开笔先指出光的重要性,要信任光,接着写光的功能或能量,再写大地上绵绵不绝的疼和爱——这也可以解读为黯淡的、灰暗的、失败的人生——但光终究会将这些暗影扫荡殆尽。这个“上面”,不难理解,譬如阳光来自天空,但光又“从我们体内最柔软的地方/尊严地散发出来”,就有点费解——身体最柔软的地方,就不一定是“上面”了。结尾两句:“光从上面下来,一尘不染/光把大地化成了光源”。这样的诗句,直接,有力,浓缩,会像灯塔将迷舟带回安全的水域。在这里,光是光源的缔造者,可以是诗人,也可以是不可言说之物乃至不可言说之言说。这样的光,指向明确但不封闭,是一个象征或隐喻,有多种解读的可能性。

这些光、光芒或光线,在世宾在写作中,体现了他对理想生活的渴望、召唤与追寻。他用语言(包括词语的肉身和声音),创造出了现实的希望之光。这些诗歌,除了它的尊严、审美和力量,还带来了抚慰和激励,有时会给我一种幻觉:哪怕现实多么黯淡,也仍有光芒在穿透数百亿光年之外的浩渺宇宙而最终在庭院洒落。这是一册内部有光的炽烈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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