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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里的唯美盛夏
《山东工人报》(2025年06月30日 第A4版)
□钱国宏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盛夏时节,骄阳似火,万物蓬勃,这一季节的独特魅力在宋词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于今吟咏,仍能真切地感受到破空而来的清凉与诗意。
盛夏的荷花,以其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格和亭亭玉立的优雅姿态,成为宋代词人争相歌咏的对象。周邦彦的《苏幕遮》堪称咏荷词中的巅峰之作,其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三句,被王国维誉为“真能得荷之神理者”。词人清晨醒来,看到旭日晒干了荷叶上残留的夜雨,清澈的池水中,圆润的荷叶在晨风中挺立,这一画面既清新自然又充满动感。“一一风荷举”5字尤为精妙,连用两个“一”字,生动而传神地展现了荷花的群体之美与个体之姿。“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李清照的这首《如梦令》语言简练却意境全出,描绘了一群少女夏日泛舟、醉酒晚归的情景。“误入藕花深处”既写出了荷塘的茂密广阔,又暗示了少女们的天真烂漫;而“争渡,争渡”的急促节奏与“惊起一滩鸥鹭”的视觉描写,则使整个画面瞬间生动起来,读者从鸥鹭惊飞的画面感中,仿佛能听到翅膀拍打水面的声音和少女们的惊呼笑声。
无缘享受现代空调的宋代文人,发明了许多充满艺术气息的消夏方式。苏轼的《菩萨蛮·夏闺怨》以回文形式展现了一幅闺阁消夏图:“柳庭风静人眠昼,昼眠人静风庭柳。香汗薄衫凉,凉衫薄汗香。手红冰碗藕,藕碗冰红手。郎笑藕丝长,长丝藕笑郎。”这首词正读反读皆成意境,描写了夏日午后庭院中柳丝低垂、闺人昼眠的场景,同时也记录了宋人用冰块解暑的生活习俗。贺铸的《南歌子》则捕捉了夏日疏雨带来的片刻清凉:“疏雨池塘见,微风襟袖知。阴阴夏木啭黄鹂,何处飞来白鹭立移时。”稀疏的雨点落在池塘,泛起涟漪;微风拂来,吹动衣袖,词人不直接写人的感受,而通过 “池塘见”“襟袖知”的拟人化手法,让自然景物成为感知清凉的主体,构思新颖独特。王之道在 《千秋岁》中描绘了夏日清晨风散雾后的清爽:“薰风散雾。帘幕清无暑。萱草径,荷花坞。幽香浮几席,秀色侵庭庑。”和风吹散晨雾,帘幕内外暑气全消,萱草径旁,荷花坞边,幽香飘入室内,秀色映入庭院——宋人纳凉的方式堪称别具一格。
宋词中还有一类描写农家盛夏生活的作品,它们以朴实的语言记录了夏季农事的繁忙与乡野的情趣。比如辛弃疾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这首词以白描手法勾勒出夏夜乡村的宁静与生机,明月、清风、鸣蝉、稻香、蛙声、疏星、微雨等夏日元素有机组合,既写出了夏夜的特有景致,又透露出词人对丰收的喜悦和对农村生活的热爱,很有生活情趣。
宋词中的盛夏也常常蕴含着一定的哲理与思考。柳永在《永遇乐》中写道:“薰风解愠,昼景清和,新霁时候。”温暖的夏风化解了人们心中的烦闷,白昼的景色清新和谐,正是雨后初晴的美好时光——体现了宋代词人对“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解与认知。毛滂在《烛影摇红·松窗午梦初觉》中捕捉了夏日午后的静谧时刻:“一亩清阴,半天潇洒松窗午。”在一片树荫下,享受半日的悠闲,松窗前的午梦初醒——短短两句,便写出了对时光流逝的不舍和对“慢生活”的憧憬。
宋词中的盛夏世界丰富多彩,充满生机和情趣。当我们在盛夏酷暑中烦躁不安时,不妨翻开宋词,在宋人用文字营造的美好意境中,寻得一方心灵的荫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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