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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诗十章)《职工天地》(2025年04月01日 第A48版)
文|李玉银
柳哨声,让整个村子都竖起了耳朵
惊蛰,推开柴门,我听到了春天的心跳。
一只早醒的喜鹊飞过爷爷的屋顶。你听,那郭家湾隐隐的雷声,唤醒了一枝枝鹅黄的柳。这早春的色彩,在乡村上空竟如此耀眼。
酒醒。我在逼仄的小道上奔跑,轻轻地拽一缕春光,柳哨便响彻云朵之上了。
我,立于时光上游。童年很短,短成这小小的一截;哨声很远,远成这长长的一生。婉转、醇厚抑或清脆的哨声,宛如最厚重的乡土乡音乡情,用一种最原始的方式走进我的魂灵。
郭家湾,柳哨声声,让整个村子都竖起了耳朵。
风筝线,维系着我不曾失血的灵魂
三月三,风筝飞满天。
郭家湾,一盏风筝风激弦鸣,其声泱泱,顿时整个世界收起了喧哗。风筝以一袭慈悲的心怀,俯视众生。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这些佛理,只有乡愁之上的一盏风筝悟得通透。
行走天地,我用裸露的心灵与风筝签下生死契约。在这里,我熟悉每一缕风的走向,墨翟为我疗愈所有结痂的伤口。时光倒流四十年,一盏风筝替我找回一丝不挂的童心,找回失散多年的天籁。
胡须疯长。我心中的那一根线始终牵着日月,扯着春秋,维系着我不曾失血的灵魂。
沙土裤,襁褓岁月中最温暖的衣衫
人间,最美四月天。
小小野风,旋起大沟堐上的沙粒,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我俯下身,一把沙土调皮地从指缝间溜走。日暮,我将沙土锅子用灶膛余火,烧开至滚烫。搁置降温,母亲把玉妹装进红色的土裤里,她调皮地抬起了小小的脚丫。
郭家湾一声嘹亮的啼哭,惊醒了立春前的红烛。赵家奶奶接生的我,那时年轻的母亲才十九岁。我五行属土,奶奶给我起了一个土得掉渣的名字。
沙土裤,是襁褓岁月中最温暖的衣衫。
走出村庄,“土生土长”早已融入我的生命。
喜鹊窝,伫立在我梦回故乡的枝头
一只只喜鹊窝,静卧在院中大槐树上。
惊蛰,两只喜鹊从《诗经》出发,衔来枝条、棉絮,窝巢遮住了风雨。月上枝头,喜鹊收拢长长的尾羽,在洁白的槐花上安然入梦。
三五只小喜鹊出窝了,迎着阳光起飞。突然,一只鹊儿从枝上跌落,右腿骨折。爷爷尝试送她,树太高。我在墙角垒个小窝,第二天鹊儿还是逝了。
两只老喜鹊凄鸣。爷爷头上被啄了好几个包。清晨,喜鹊喳喳地叫着,我门前赫然放着一只深绿色的钢笔……
梦回故乡。心,被喜鹊窝涨出的一股股乡愁激荡着。
纸飞机,这个世界都为你飞翔让路
郭家湾,一枚纸飞机在春光下飞翔。
我站上岁月的矮墙,张望着童年的老街长巷。一页空白的作业纸,折叠成一枚小小的纸飞机,放到嘴边,吹一口气再奋力掷出。纸飞机轻飏、滑翔,飞上草垛,飞入井边,有的竟飞进了一个小女孩的秀发间。那一瞬,心动。
一程山水,一川云烟,阅读着这生死汤汤的人世。一个人无论出走多少年,总要回到他出生的地方。如今,有谁知道遗落在爷爷院子里的那枚纸飞机,被谁拾起?
渴望长大的童年。只要你想飞,这个世界都为你让路。
煤油灯,照亮那个挑灯夜读的少年
一盏煤油灯,蹲坐在郭家湾发黄的记忆中。
夜幕降临,娘点燃灶台上的煤油灯,土屋内刹时溢满橘黄色的光芒。与灯对坐,娘拿起针在头发上撩一下,把贫穷的日子纳进了鞋底。
爷爷和煤油灯一样说老就老了。初春的晚上,我推开爷爷那扇虚掩的木门。风,也偷偷溜进了小屋,灯焰熠熠晃动,像个站立不稳的孩子。
煤油灯,是谁生命里的符号?沿着最原始的光芒,这些年我不知疲惫地奔走。
今夜,我仿佛望见煤油灯下,一个挑灯夜读的少年,眼眸里至今还含着一枚泪花。
石磨坊,蹲在岁月里的一张老唱片
郭家湾,一盘认识我的石磨老了。
黄天厚土,石磨从旧石器时代走进乡村。石磨知晓每一个缺粮断顿的日子。他咬紧牙关把五谷杂粮咽下,全村的灵魂和胃不再虚空。远行的男人,在昏暗的油灯中磨瘦了自己。女人向磨眼喂进红红的高粱,也喂进了一枝三月的桃花。
万家灯火。我抚摸着粗糙石面,感受到母亲的体温,闻到了玉米饼子甜甜的香味。石磨坊亦如一张老唱片,灌进了或欢快或哀怨的唱段。
今夜,感恩的月光跌落磨盘之上。
今夜,我听见旧石磨在梦中嚎啕大哭。
老水井,担心她们踩到“太阳的腿”
村口。老水井幽波盈盈,滋养了村庄。
黎明时分,雄鸡将水井叫醒,井口升腾着缕缕白气。半鬓斑白,我站在水井的守望之外,谁又站在我的身后?
十二岁,我挑着半担水踉跄地走过小桥。爷爷烧沸井水,把一壶花茶沏得满屋芬芳。雨过天晴,一道七彩的绛挂在井上。那一刻,上学的玉妹放慢脚步,老水井也生怕她们真的踩到“太阳的腿”。
三月春风,当青春遇上了军装,我与老水井告别,从此背井离乡。
回首之间,一只蚂蚁爬上我的行囊,随手从井中抓出了一片月光。
放炮仗,响彻在村庄上空的烟火味
雪花走进郭家湾,一点点抵达年底。
吃了腊八粥,一枚红炮仗訇然在天空炸响,腾起淡淡的硫磺味儿。整个村庄立刻有了生气,有了温度。各家族谱中,一群追风少年,他们内心始终珍藏着声与光。
放学路上,点燃的半截炮仗不经意掉到女孩脚下,顿时花容失色,捂紧了耳朵。一枚炮仗溜进灶火堆,奶奶蒸年糕时一声惊天动地,锅漏了。一挂炮仗淘气地拴在黄狗尾巴上,电闪雷鸣,吓得狗子窜出二里多地……
远在异乡。炮仗声像母语如约闪耀,大声呼喊我们的乳名。
红对联,迎接一枚尘世动词的苏醒
郭家湾贴上红对联,年就红了。
除夕一大早,当卖豆腐的梆子声响起时,父亲就沿着节日和春风的走向,铺开梅红纸,挥毫泼墨了。烟火尘世中,这最单调、最沉闷的墨色,一旦遇到红就着了喜庆。
站在飘雪的门槛上,我伸手将一段旧时光揭下来。拄着拐杖的奶奶,燃起豆秸,熬好了一盆糊浆。我虔诚地贴上红对联,一缕春意便探头探脑地挤进来。
迎亲的金色唢呐等在路口。火炉之旁,一朵含苞的爱情,比对联还红。
过年了!我在一幅红对联中,看到了一枚动词的苏醒。
(作者简介:李玉银,男,山东利津县人,南京政治学院军事新闻学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解放军健康》杂志社原社长兼总编辑,大校军衔。系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新闻纪实作品《没有硝烟的战场》;荣立二等功2次,三等功8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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