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五道梁 ◎周廷海

张丽

夜宿五道梁

◎周廷海

从沱沱河下来，抵达五道梁时已是下午13时。匆匆吃过饭，我们又要赶去五道梁以东百十公里的青藏公路改造项目部。这个项目部刚刚建成，还没有网络信号，得放缆线。

半路上，后车胎又爆了。真是祸不单行啊！事后分析，是从沱沱河返程时卸过一次后胎，大意之下没把充气桩收好，车一跑，气桩磕坏了，慢慢漏气，最后直接把车胎磨坏了。没法子，只能又卸下一个后胎换上。

等在项目部把缆线放好，回到五道梁时，太阳已经挂在遥远的山脊上！

找了两家补胎铺，老板都摇头，说胎坏得太厉害，只一个劲推荐买新胎。跑长途的司机遇着这情况，往往没辙，只能认了他们的天价。我们工程车后厢是双胎，如今成了单胎，倒还能走——况且来时拉的四盘光缆已经卸了。可修理铺张口就要500元一只胎，老刘心里门儿清，这胎在格尔木撑死300元。

老刘哪肯挨这宰？只好作罢，打算回格尔木再补。转头找了饭馆吃饭，又订了住宿。

晚饭仍在中午那家馆子。这儿菜价虽高，量倒还算实在。

饭后走出饭馆，往对面宾馆去时，五道梁的马路忽然显得出奇地拥挤狭窄——两侧停满了红色大挂车，从东到西望不到头。夜幕里的马路像条窄缝，又挤又暗。我不知道这些货车是来住宿，还是来吃饭的。这是我第二次来五道梁，上次来修线路，黄昏就走了，那时车少人稀，今夜见这阵仗，真是开了眼。

天上悬着半轮寒月，倒还清朗，星星不多，月亮像块温润的残玉嵌在碧海似的天上。本想拿手机拍张照发朋友圈，可同事催着上楼休息，拍了两张效果都差，索性没了兴致。到了宾馆，没热水，就用冷水抹了把脸。三人一间房，不方便跟家里孩子打电话，躺床上刷了会儿视频，又在WPS（金山文档）里写了几句当天的事儿，只觉得头昏脑涨，倒头就睡了。

没睡多久就醒了，头晕得厉害，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先是传来 “啪啪” 声，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彩钢板在作祟，不安分地拍打着，像饿极了的人敲着饭桌。接着，电线和路灯杆发出尖锐的笛音，刺耳又瘆人，让我忽然想起小时候陇中老家荒山夜里的狼嚎，那声音里带着股不甘屈服的凄厉，忽大忽小，一会儿没了声息，一会儿又经久不息。还能听见纸片飞起来的哗啦声，楼下马路上有瓶瓶罐罐的垃圾被吹得乱滚。无数细碎的东西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像是恼恨窗户挡路，一个劲地往玻璃上撞，带着股牦牛抵角似的倔强。风势大起来时，像装着重货的大车呼啸而过，又像野兽在独嚎，时而又如海浪拍岸，偶尔还夹杂着窗户被吹得 “嗦嗦” 响，像顽皮孩子在捣蛋。

后半夜又醒了几次，后脑勺隐隐作痛，还总觉得气短。临近天明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同事的吸氧和上厕所的响动惊醒。

早上7时30分下楼，眼前竟空了——昨晚停满马路的大货车全没了，马路又变得宽阔空寂。五道梁还浸在晨雾里，静悄悄的，像还没睡醒。铺面全关着门，找了好几家饭馆都没开，真有点怀疑是不是起太早了。

总算找到一家早餐铺，老板是两个黝黑的中年男人，看样子刚起床，见我们进来，脸上带着点意外的慌乱，怕还没顾上洗漱。他们说，只有包子、鸡蛋和稀饭，五道梁人少，吃早餐的不多，没炸油条。说着进了灶房，很快端出提前蒸好的包子，又给每人盛了碗稀饭，配了个鸡蛋。

不知是包子本就不香，还是高原反应犯了，早上从饭馆出来，在五道梁西南放完两盘光缆，中午返回时，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早上放光缆的经历，让我对五道梁和青藏高原多了层刻骨的记忆。基站在五道梁西南的上游，工程车拉着光缆盘往下走，刘师傅开车，我们四个往路边草滩里摆缆。这儿是无人区，没线杆，把光缆放在离青藏公路二三十米的草原上就行。

刚开始放缆时，太阳红通通的。到了9时多，忽然飘起雪来，雪粒细得像白沙，我戴了双层手套，十个指头还是冻得隐隐作痛。摆缆时走得稍快些，就觉得胸脯发闷，呼吸困难，嗓子眼像被辣椒呛过似的疼。我还能慢慢挪，同组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师傅脸色乌青，远远落在后面，回头总能看见他蹲在地上歇着。说实话，我们走的是下坡，车拉着光缆，不算太费力。就数大个子老刘精神，放第二盘缆时，他一个人在公路下边摆，步子又大又快，总走在车前头。我和另一个比我小的师傅早没了力气，那个年长的师傅改在车上转光缆盘，脸色倒比刚才好看些。真不敢想，要是往坡上拉缆，得有多难。

两盘光缆，差不多八公里，放完时早过了饭点。我一点不饿，只觉得气短，头也疼得厉害。好几次想坐地上歇会儿，可一坐下呼吸更费劲，肺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胀得难受，反倒站起来慢慢活动着舒服点。

一起干活的五个人，没一个不嘟囔头疼的。老刘和小张年轻，嘴上喊着累，手上活儿一点不慢。我呢，嘴上喊累，手脚也真跟不上——毕竟岁数不饶人，身体实打实差了截儿。

下午焊接缆线倒快，三个多小时就完了。谁也没心思在五道梁多待，上了工程车，直奔下一站。

张丽

2025年7月刊见刊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