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车飞驰,一路驶向北京。那里曾是我跑了7年快递的地方。在北京房山区跑快递的日子,我曾多次在休息日来到城区,路过鲁迅文学院门前的林荫道时,总会放慢脚步,望着那几个大字发上一会儿呆。仅仅是发一会儿呆而已。作为一个快递员,我还没有条件走进这神圣的地方学习。而这次,我将和多位东莞素人写作者一起,在鲁迅文学院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学习深造。
我从一个快递员成为一个所谓的作家,离不开在北京和东莞这些年默默阅读与写作的跋涉,更离不开鼓励和帮助过我的人。在北京时,我所在的快递公司位于房山区良乡镇,而我所服务的区域在20公里外的燕山石化。每天早上拉着满满的一车快递出发,华灯初上时又拉着满满一车收到的快递回到公司。虽然生活忙碌,我却从未停止阅读,摩托车上总会带着《人民文学》《北京文学》或《诗刊》。中午是我短暂阅读的时间,公园的凉亭是我的首选之地,严寒酷暑时则会到某些公司的大厅蹭暖气或空调。我一直感恩当年双益宾馆的前台服务员,她对我由最初的冷漠到后来的热情,缘于她知道了我是个爱读书的快递员,大厅的沙发总是供我自由歇息阅读。
遇到一个个充满善意的人,无疑是我的幸运。在每个难得的休息日里,我会去网吧写作,《房山报》《燕山油化报》成了我发表文章的阵地。记得最初给《燕山油化报》的晁璇编辑送快递时,我曾鼓起勇气问她:“能给你投稿吗?”她笑着点点头。后来再次给她送快递时,她竟然向我约稿了,并建议我怎样写。这难得的动力,让我的快递生活有了别样的味道。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北京作家董华有一天中午给我打来电话。他曾是《房山报》的编辑。他告诉我,他给我的一篇散文写了评论,并发表在该报上。这时我正去往周口店送快递,急忙把摩托车停在路边,认真听他的电话。他说通过文字,可以看出我是个诚实善良的人,并鼓励我好好写,还邀请我随时上他的办公室坐坐。我在路边愣神了10多分钟。这些陌生的人伸出的手,对一个初学写作的快递员来说,尤觉温暖。
还有一次,给一名年轻人杜雪冬送快递,他拿出一本剪贴的文集,是我发表在报刊上的几十篇文章,他说希望我让这个剪贴本变得更厚重一些。那时除了真心地点头,我说不出更多的话语。可惜离开北京之后,我上交了公司的手机,那些熟悉的手机号码被我抄在纸片上,后来不知怎么弄丢了,不然现在一定会联系上他们,并亲手送上我出版的文集以示谢意。
踏入鲁院的第一个夜晚,我难以入睡。下得楼来,漫步在池塘边,我想到了李志强经理。这个让我不要叫他经理而叫他李哥的人,多次在星期天骗我说要寄快递,去他家后总有一桌丰盛的饭菜等待我——其实他的快递是可以在工作日寄的。他多次对我说:“有什么困难给哥说啊,我救穷不行,救急没问题。”多暖心的话语,真诚得让人想哭。他得知我在网吧写作后,竟然问都没问我,就给我买了一台电脑。后来在东莞,这台电脑陪伴了我多年的写作。
想到曾经的人,怎能不说到李方洪呢?这位燕山石化附近向阳路派出所的所长,因为我经常去派出所送快递,得以与他结识。在向阳路的小餐馆吃午餐时也经常碰面,他说在《燕山油化报》上经常看到我写的文章,并多次告诫我,骑摩托车一定要戴头盔。每次在午餐时遇见,他总是执意为我买单。然而这样一个好人,却为了救助群众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在遥远的南方夜不能寐,连夜写了一篇《忆李方洪》,聊寄哀思。
从北京到东莞,又从东莞到北京,13年后的重返,我既是来学习,也是来汇报。我想告诉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你们,在东莞我依然做着最朴素的工作,但阅读与写作一直是我最大的业余爱好,并让这种爱好结出了自认为丰硕的果实。在工厂做打包工的日子,曾累得一度中断写作,半年之后因为举着100多斤的纱包上车,不小心扭伤了手腕,便做了保安。这份工作稍显轻松,我的生活与创作又走上正轨,不断迎来好消息……这些人与事,构成了我的生活状态,刺激了我文字的生成。
也正因为这些人与事,我才能漫步在鲁迅文学院的花园。才能在此刻,静静站在鲁迅先生的雕像前,看月光如水,像先生的注视,听微风穿过树林,像先生的告诫。
(作者为自由职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