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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抔行走的土
周 一《人民日报》(2025年08月04日 第 20 版)
女儿从楼下垃圾桶旁捡回几盆枯萎的兰花。花盆已烂,细长的枝条上耷拉着几片皱巴巴的花瓣,像破了的气球,只有几片厚大的叶子还泛着些许绿色。 我拿起女儿的玩具锹,正想松动花盆里的土,母亲的身影浮现在眼前。她弯着腰穿梭在那几块菜地里,手中铁锄的锄尖上闪着耀眼的阳光。翻土,起沟,下种,浇水,施肥……母亲不紧不慢地重复着这些早被祖辈们重复了很多代的工序。耳濡目染中,我学会了如何把一粒小小的种子栽种成一棵大白菜,一颗萝卜,或是一株芫荽。 花盆里的土不够,我得再找些。这才发现,在这离家千里之外、钢筋混凝土构建的城市里,找到一抔可以种花的土并非易事。辗转几条街,才从一个建筑工地带了些回来。当我把那些土铺在花盆里,浇上水时,它们却像滚水泼雪般瞬间塌陷下去。用手一摸,满是沙子和碎石,这不是记忆中泥土的模样。母亲菜园里的土,是那么松软、温润。女儿说,网上找吧,啥都有。我试着搜索,居然有众多售卖营养土的商家。 我用买来的营养土,种活了那几盆兰花。它们盛开后,我才分辨出来,有石斛兰、蝴蝶兰、天使兰……兰花花期特别长,慢慢地绽放,慢慢地凋落,一点儿也不着急。香随风动,幽幽地从阳台溢满整个居室。 春节,我回到故乡,走进新落成的拆迁安置楼——那居住了几代人的老宅早已被成片的工业园代替。饭桌上,母亲不停往孩子们的碗里夹青菜,边夹边说,多吃点,这可是天台上种的。饭后,我跟着母亲来到楼顶,只见天台上被她改造出了一块块“菜地”:种着各种蔬菜的木制箱体,沿着围墙整齐地排列着。 我们临走前,母亲从楼顶菜箱里挖了一包土,拿起塑料袋裹了又裹,像包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放在车的后备箱里,说,不知道下次回来,这土还有没有了,带上它,这是根,别忘了。 那包土被我带回南方的家后,我如获珍宝,马上把它们放在了花盆里。故乡泥土的浅黄色,和其他盆里营养土的黑色有些格格不入。我每天浇水时,总会忍不住多看上一眼。 今年春节,又回老家过年。隔壁的邻居们也都回去了,人去楼空,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忙浇水的人。我只能逐盆浇了个透心,然后忐忑地离开。 待我节后返家,已是十来天后了。 一打开门,我便直奔阳台,目之所及,那些走前开着的花,一朵朵蔫在枝头,快成了干花。而那些叶子,也早已干枯。这些脆弱的生命在眼前凋零。我立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来。 此时,旁边的女儿却惊呼起来: “爸爸!爸爸!快看!还有一盆活着!” 我被女儿拉到了角落里那盆花前。果真,那盆碧玉兰,娇嫩的花蕊周围,一瓣瓣米黄色的花瓣,倔强地伸展着。 女儿激动地说:“那是奶奶家的土!” (作者为某企业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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