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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菊花
井下维修钳工黄师父从长长的25度斜坡爬上来,刚到上磨盘,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用脏兮兮的衣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600米的斜坡可真长啊!用矿灯劈开了黑暗也望不见尽头,老黄揉了揉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夜班上了多久了,怕有12点了吧?”老黄暗想。歇了两分钟,就爬起来,取下矿帽,摘掉矿灯,用力甩了甩帽子里的汗水,再戴上,走了十来米,跟正在聊得起劲的绞车司机和磨盘工说了句:“可以提升了!”便迈开步子朝井口方向走去。
老黄用了不到5分钟的时间就爬上了距井口100来米的小斜坡。一出井口,老黄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空气中一股淡淡的野菊花清香便窜进鼻子里,借着矿灯的光亮,老黄看到井口旁边一棵不大的树下,野草与荆棘间夹杂着一丛黄灿灿的、怒放的野菊花,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下大雪了!” 老黄嘀咕了一句。雪花贴在脖子上,让他打了个冷颤。
老黄小心地走过井口的独木桥,回到住处,同室三个同事已熟睡,鼾声此起彼伏,便轻手轻脚放下工具、矿灯和自救器,脱掉工装,抓起床上的一件黄大衣往身上一披,用一只手卷住,另一只手拎上塑料水桶就直奔澡堂。“12点都过了,食堂怕早已关了门”,老黄边洗边想,“管他的,洗了再说。”热乎乎的水打断了老黄的思绪。突然一阵冷风把门吹开,老黄冷的直打哆嗦,赶紧光着身子去关门……。
走近食堂,便见厨房的门敞开着一溜缝,桔黄的灯光从里面倾泄出来,让老黄的心里温暖了许多,老黄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菊花与小女儿正坐在小木凳上围着那只早已破烂的炭炉取暖,也正是那只破旧的炉子,在这寒冷的季节不知为多少下晚班的矿工煮过,热过温暖可口的饭菜。
一股冷风随着老黄进到屋里,菊花马上抬起了头,看见一脸倦意的老黄,忙起身,脱口而出:“怎么干这么晚,都快l点了”。“这么晚了你咋还不休息,门也不闩上?”老黄慢条斯理地问道。“大家都早早地吃了,就差你没吃,我怕闩上门,你以为我休息了,又回去饿肚子。”正在玩耍毛线团的小女孩缠着老黄的手直嚷:“黄叔叔,我要去堆雪人,妈妈叫我等您回来带我去。”“让叔叔吃完饭再带你去吧!”菊花轻声哄着孩子,望着老黄:“孩子深更半夜都不睡,就是要等你回来。”“那我给孩子讲个故事吧!”老黄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小女孩听说讲故事,兴奋得紧紧地挨着老黄,仰着被炉火烤得绯红的小脸蛋,明亮的眼中没有一丝睡意。
老黄从大衣兜里摸索着,掏出一只烟,在火炉上点燃,深深地吸了口。“很久很久以前,在像我们这大山一样的山脚下,有一座贫穷的村庄,有一个小男孩叫安安,安安一家也是这村子里最穷的一户人家。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贫穷与饥饿折磨着年幼的安安,安安的妈妈听说如果去寺庙里拜佛,日子就会好起来。有一天,安安的妈妈悄悄地走了……”。
菊花很快炒好一份肉丝放在老黄面前,又端来一小杯酒,一小碟花生米。“你先吃着吧,饭还没有热好”,菊花微笑看着小女儿“叔叔给你讲什么故事呢,听得这样专心?”“我在讲《安安送米》呢,小时候,母亲讲给我听的。”说道母亲,老黄显得有些伤感,小女孩不停的娇声催促:“快讲嘛,后来呢?”菊花微笑着,用双眼看着老黄,也静静地等着他把故事讲下去。
“安安的妈妈走了很久很久,安安也一直想念着妈妈,怕她在寺庙里饿着。”老黄边吃边缓慢地讲述着这个流传很广很广,不知传了多少代的古老故事。“有一天,安安偷偷地带着平时藏下的一小袋大米,独自一人去寻找妈妈。安安在大山中走啊走啊,最后在大山中迷了路,遇见了老虎,把瘦小的安安给叼走了。”
小女孩听着听着便靠在老黄的腿上沉沉的睡去,菊花忙抱过小女儿,紧挨着老黄,又焦急地追问:“后来呢?”一边把眼睛望向未闩上的木门,老黄看着菊花笑了:“咱们这里可没老虎,后来? 后来安安的父亲与乡亲们沿着大山的小路,只找着安安带在身旁的那一小袋米”。
一阵猛烈的寒风撞开了木门,老黄忙起身去闩上。雪花大片大片地从残破的棚房顶飘落下来,老黄坐下看着紧靠着自己的菊花道:“这雪可真少见,我还从没有看见过这么大的雪,冷吗?”菊花轻轻地一声叹息,摇了摇头,秀美的脸被炉火映得如同一片绯红的轻云,双眼竞泪光盈盈。菊花发丝中的气息陡地窜进老黄鼻内,老黄感觉跟刚才在井口旁的野菊散发的清香是一个味道。
老黄看着正值青春年华的菊花和熟睡的孩子,眼前的情景让他想起早已与自己离了婚,远嫁他乡的妻子和托付给年迈的老母亲照看的小女儿。岁月无情的风霜,悄然地染白了老黄的鬓发,其实老黄连四十都还不到。
菊花抱着熟睡的孩子出了门,老黄替她把房门锁上,菊花道:“老黄,我住处的灯坏了,给我看一下吧。”菊花的住处实际上就是一个在山坡上临时搭建的大棚房,一分为三,一间厨房,中间是矿工们吃饭的小厅,另一间稍小的房间就是菊花母女俩的“家”。
老黄借着打火机微弱的焰火,换上了灯,在桔黄的灯光下,屋内的一切都映入了老黄的眼中:一边放着些日用品,一边放着张用木板搭起来的床,陈设虽然简洁,但是整个房间却洋溢着一个成熟女人诱人的气息与一个家的温馨。
菊花麻利地放好孩子,转过身来,也许是喝了点酒的原故,老黄壮着胆子抓住了菊花那粗糙的双手,菊花没有挣扎,眼中却有了一丝羞涩。老黄将菊花的双手按在自己宽大的脸上,菊花在桔黄的光影里仔细地端详着这张早已熟悉的面庞,快三年了,每天瞧着这壮得像山一样的汉子忙忙碌碌的身影,心里就觉得踏实,温暖。这个常满身油腻腻的老黄,也早已成了菊花母女清淡贫苦生活中的依靠。
三年前,菊花带着刚两岁的女儿随着矿工队伍来到大山深处的风井建设工地。这现代化矿井工程闻名大西南,仅主平硐就长达六千米,风井若不能贯通,国家和企业投资的数亿资产便付诸东流。她那掘进工丈夫在小女儿刚出生时,与另几位掘进工在一次事故中遇难,悲痛的菊花向天发誓,决不会在三年内嫁人,也或许永远都不会嫁人!如今三年的艰辛岁月早已随风逝去。三年来,菊花每天起早贪黑,为百十号矿工做饭烧水,漫长的岁月中,在矿工们眼里,菊花勤劳、善良,有情有义;在老黄心里,菊花就是那迎风傲雪、金灿灿的野山菊啊!
那一夜,老黄用沙哑的声音在菊花耳旁唱着一曲山俚小调《野菊花》,声音轻得只有菊花才能听见,那韵律极像西北的民谣《花儿》。
哥哥那个哟,山头坐,
想着妹妹哟,就唱歌;
满眼的山坡坡哟,一坡高过一坡,
思念藏在心里哟,就像山坡坡压睡不着;
妹妹那个哟,山头坐,
想着哥哥哟,就唱歌;
山中的树苗苗哟,一棵大过一棵,
思念藏在心里哟,就像树苗苗越长越多;
哥想妹来哟妹念哥,妹唱歌来哟哥来合,
雪花飞尽春又来哟,菊花开满山坡坡。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小女孩起床后,惊奇地看见食堂门口空地旁,堆立着一个可爱的大雪人,雪人的头上插着一支黄灿灿的野山菊。 (陈文) |